撩撥重臣后他當真了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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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綺記得自己那天說了很多話,交代了身后事,交代了如何用人,交代了他死后宗室子擇優而選,無需非要容色像他。 李旒鬢發散亂,深深叩首不言。 從李成綺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青白的面色,還有順著已無血色的臉上流淌下的眼淚。 于是李成綺便笑了下,吃力道:“君子正冠?!?/br> 他自以為說了個笑話,卻只見那青年人聽完這話眼淚愈發止不住,伏在地上,嘶聲哭道:“兄長?!?/br> 李成綺忽覺雙頰一緊,不得已張嘴,被拿出了勺子。 李成綺回神,不滿地看向始作俑者。 謝明月自若地將勺子放到碗里。 “真回來?”李成綺問。 謝明月淡淡道:“回來?!?/br> 李成綺心中驀地一緊,又驟然松了下去。 他在這個位置上容不得太多簡單的情愫,喜歡與憎惡都不單純,若算上他死,他與李旒已有近三年未見。 他不可能不想,然而李旒先前做的好些事,又誠引得他不快與懷疑。 李成綺直起身子,想再吃兩口,只不過,“孤的粥呢?”李成綺問。 謝明月正在以帕擦手,毫無歉意,“臣以為,陛下已經飽了?!?/br> 李成綺心說你雖秀色,但一定不可餐。 他心思一轉,扯了扯謝明月的袖子道:“先生同孤一道用早膳?!敝x明月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松開手,“還有午膳,晚膳?!?/br> 他的心思謝明月知道得清清楚楚,當即道:“不敢?!?/br> “沒什么不敢的,”李成綺笑得露出兩邊的酒窩,笑容又甜又軟,好像里面盛滿了蜜酒似的,“來人,去將長寧殿的文書拿過來些,先生今日就在這看?!?/br> 謝明月靜默一息,“陛下,臣……” 靖氏兄妹恨不得小皇帝出城迎接,明日李旒就到京城,今天是最后一日,自然要在今天大做文章。 若非謝明月早上在,恐怕一大早上就將李成綺請到靖嘉玉宮中大談利害了。 李成綺興高采烈,容不得謝明月拒絕,干脆當沒聽見他說話,“先生憂勞,每日看完奏折已經很晚,從長樂宮出去不便,今夜便干脆宿在長樂宮中?!?/br> 宿在長樂宮? 站在一旁侍候的宮人眼中俱有驚愕之色。 先前讓謝明月留宿是因為大雨,今天無緣無故是為著什么? 謝明月起身,略朝李成綺頷首,“陛下,請容臣抗旨?!?/br> 李成綺彎了彎眼睛,面上殊無不悅之色,“為何?” 謝明月眉頭微蹙,眼中似有淺淡憂慮,“若無意外,王爺明日當來長樂宮拜見,叔侄相聚,若有臣這個外人在,陛下與王爺難免不便?!彼肿志渚浞路馃o一不是在為李成綺考慮,偏偏李成綺怎么聽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對勁,反而有些……有些受用。 李成綺夸贊道:“先生是謀國之人,”他想了想,找不出反駁謝明月的話,他聲音輕輕,“但孤還是想先生留下?!?/br> 謝明月見李成綺低落,垂著頭不說話,便安撫道:“臣今日留下,”他道:“想來以王爺之賢德,應不會介意?!?/br> 作者有話說: 補了兩千,謝謝關心,愛你們呦,啾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琯朗那戎部的書并不多, 書籍極老舊,用手輕輕一碰幾乎能碎在手中, 顯然平時疏于養護, 卻用貴重的書匣裝著,每一本都拿杏黃錦緞包裹著。 這樣的書恐怕遍尋戎地二十九部都難尋幾本,且大部分并不是漢文,或漢戎兩字編撰, 李成綺看得極費力, 卻仍看得心驚。 書中內容與其說是術法, 倒不如說是儀式, 原始、古老、野蠻,翻起書頁時李成綺似乎能聞到其中透出的血腥氣, 確如琯朗所言,如此陰毒手段,縱得一時圓滿, 終究反噬自身。 朝中不是沒有會戎語的學士,然而書中所載不能輕易示人, 況且是李成綺這樣的身份。 滿空來小心翼翼地站在桌邊喂鳥, 他顯然是第一次干這件事, 手指微微顫著。 玄鳳見人下菜碟,對李成綺尚算老實, 見這宮人眼生,又一臉的小心謹慎,當下作起妖來, 啾啾叫著往人頭頂上撲。 滿空來被嚇了一跳, 不敢阻攔, 一動不動地站著。 李成綺聽玄鳳得意洋洋地叫, 偏頭卻見滿空來取代了玄鳳腳下踩著的那根桿的位置,滿空來看小皇帝回頭。 一時之間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臉色先是通紅,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唰地白了。 李成綺敲了敲竹管筆。 玄鳳縮瑟了一下,往滿空來的頭發里藏了藏。 “過來?!?/br> 滿空來頂著鳥過去,伸手輕輕地把鳥拿下來,雙手捧著送到李成綺面前。 李成綺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好些人在他面前小心謹慎,誠惶誠恐,卻唯獨沒有滿空來這樣的,好像下一秒李成綺就能殺了他似的。 懼到了骨子里。 李成綺將書往滿空來那邊推了推,“可看得懂嗎?” 滿空來沒想到是這么個差事,捧著鳥上前一步,低下頭看了兩眼,朝皇帝點點頭。 玄鳳不耐煩在他手中,扇著翅膀飛了出去。 李成綺偏頭問道:“會寫字嗎?” 這個字值得當然是漢字,滿空來亦點頭。 李成綺將筆遞給他。 滿空來愣了愣,抬頭近乎于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成綺。 李成綺疑惑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筆,不知道有什么問題。 滿空來接過筆,他動作小心極了,仿佛怕將這支普普通通的竹管筆弄壞似的。 小宮人為滿空來鋪好紙。 滿空來曲著腰,以這個李成綺看著都覺得不舒服的姿勢伏在桌前抄寫。 他身份實在低微,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若李成綺無言在先,他什么都不能做。 李成綺以手撐著下頜,漫不經心地道:“坐下抄?!?/br> 這青年人眼中的愕然與喜悅清晰可見,滿空來總能給李成綺一種錯覺,一種他時時刻刻非常,非常感激你,你能隨著自己心中所想,肆無忌憚地對他做任何事的錯覺。 只要給他一點點好,甚至連好都不能算的東西,就能讓他為你心甘情愿地去死。 這感覺無疑能滿足人心底那些說不出的陰暗欲望。 李成綺隨手拿起一本由漢文撰寫的書看。 但太可惜了。 李成綺從來不缺為他而死的人。 “你很怕孤?”皇帝隨口問道,好像這只是一個不用深思,不用細思的問題。 滿空來跪坐的身體一僵,他先是下意識地點頭,而后猛地反應過來,拼命搖頭。 他膽子小的簡直像是見到狼的兔子,這種鐫刻不滅的恐懼令李成綺連逗弄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李成綺翻過下一頁,“為何?”他問。 長樂宮的偏殿無疑是安靜的。 風吹動用以裝飾的紗簾,將光影切成一片片,落到擦得一塵不染的地面上。 滿空來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他那一瞬間的眼神何其倉皇無措,幾乎在下一刻便看向李成綺,生怕皇帝不快。 李成綺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可恐懼卻仿佛生了根,讓他不能動彈。 他想起那個晚上,從天邊燃起來得,比太陽還要絢爛的火光,足以融化冰雪,催生冰原上的花草。 平日總是白茫茫的,顏色寡淡無味的雪地,在那天被兩種顏色染得艷麗,像是花,卻不是花,滿空來從未在荒原中見過那么艷麗的花。 在雪地上潑墨一般綻開的是,人血。 滿空來眼中的驚懼無法掩飾。 他顫抖地拿起筆,落筆卻穩,寫出來的字一板一眼,雖不好看,但很規整。 李成綺看見這筆字突然覺得很一言難盡。 人有的事情做得到,人有的事情做不到。李成綺自己寬慰自己。 滿空來寫完,跪在李成綺面前,雙手將紙奉上。 李成綺接過,掃過滿空來所寫,“奴年幼時部族覆滅,被昆悅部抓住做了奴隸,如此數年,朝廷大軍一日忽至,奴見到了朝廷大軍之威,今日見陛下,仍覺震悚?!?/br> 濃烈的血腥味與燒焦的rou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 “你經歷過蘭居之役?” 滿空來垂首。 李成綺將紙扔到桌上,眼中似有審視。 那是他登基之后的第四年,朝中對改革阻力愈大,內有朝臣窺權,外有強國環伺,還有西邊,萬俟瀾陳兵數十萬,于周虎視眈眈。 李成綺知道,這場仗要打,并且必須是一場毋庸置疑的大勝。 他需要一場大勝,讓邊境安寧,讓朝中反對之人閉嘴,讓覬覦周朝者死心。 蘭居一戰,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