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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安靜地看著,這景象印在他的眼睛里,像墨洇進水中,盤旋蕩漾,由深變淺,最終消失無影。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冰冷的令牌因為他的掌心有了溫度,上頭瀛臺山掌門之令七個大字仍然遒勁有力,只是右下角小字發生了變化。 他對著朦朧月光,叼著一縷擦著面頰的頭發絲,盤腿坐著,歪著頭,喃喃念道: 謝秋石。 第103章 謝秋石掌管瀛臺山的第一天,便跳過了秋天和冬天,他一聲令下,頓時滿山芳草叢生,鳥語花香。 瀛臺弟子尚在為仙君之隕而祝禱,山間仍彌漫著蓄滿雨水的暗云以及繚繞氤氳的香火,一瞬間,天光大亮,百花齊放,寒鴉的哭號尚未停止,報春的歡啼已漫山遍野。 這景象與其說是奇異絢麗,不如說是不倫不類,謝秋石邁著好不容易能動彈的雙腿在山間溜達,上下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仙家子弟,攔著就問:去哪兒玩呢小兄弟,帶帶我么? 瀛臺弟子清一色紅著眼瞪他,見了鬼似的拔腿就走。 謝秋石只覺莫名其妙,一身新生的精氣力用不出去,手腳百骸都癢得發慌,他一發慌,遭殃的又是瀛臺山,霹靂一聲巨響,晴空炸開道驚雷,直直劈了瀛臺仙君新立的牌位。 登時山間大亂,滿山弟子吵著叫著他聽不懂的內容,在他耳朵里嗡嗡不止,他好不煩悶,直氣得一躍而起,運口氣飛出百里之外。 這就是他飛的地方。謝秋石心道,看著也不怎么樣。 他俯視著鸞車金殿,眺望著云霞金日,初生時的幾分雀躍漸漸平淡下去他知道自己總會平淡下去,但沒想到這么快,幾乎在得到的一瞬間,一切色彩斑斕的想象都失去了顏色,變得如此普通。 謝秋石癟了癟嘴,心中突然浮現出那片桃花遍野的渡口,眼睛又亮了起來,他想道:那里到底有多好的東西,才叫人這般牽腸掛肚的。 他從云間躍下,寬大的衣袂翻飛如翅,他像一朵合攏的花一般墜落到東海,踩著細膩的浪濤,一步步往渡口走。 海水和雨的感覺不一樣。他新奇地想,一邊走一邊赤足碾著水中粗糲的砂石,把沾了水珠的手指塞進嘴里,頓時,濃郁蓬勃的滋味漫遍全身,他打了個激靈,又重復了一次,尚不過癮,反復再三后,才長長地唔了一聲。 他沒再繼續走,而是一個騰挪,徑直到了岸前,沿著渡口往前走,尋找記憶中那片燦爛的桃園。 老人家。他問船夫,桃花在哪里? 船夫抬頭便瞧見一個漂亮俊麗的年輕人,赤著雙不染塵埃的腳,穿著身不似凡物的紗袍,更生了一雙比海水還要青碧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見著了神仙還是妖精,張口結巴了半天,未能開口。 謝秋石眨著眼睛重復了一遍:桃花在哪里? 老人家反應過來,困惑地道:小兄弟,你仔細瞧,你旁邊前后這些,都是桃花。 謝秋石臉一下子癟了,他瞅著周圍的細瘦樹干,踩了踩狹長的落葉,不滿道:它們就是樹。沒什么不一樣的。 老人家莫名其妙道:它們自然都是樹。 它們不是寶貝。謝秋石道,老人家,你們的寶貝藏在哪兒? 船夫打量了他一眼,畏縮了一下,似是把他當成了山匪,想跑又不敢,只不斷揮手:我家家徒四壁,可沒有什么寶貝。 謝秋石又惱又失落,眉毛都耷拉下來,倒是老人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片桃林深處,有一方無名墓,每年春日里,一摞子奇裝異服、古里古怪的人氣勢洶洶來祭拜,許是留下不少寶貝,你若想,倒可以去看看。 謝秋石哎了聲,不滿道:你早說不好。話音未落,整個人已一陣風般竄入林中,細細搜尋起那所謂的無名墓。 秋日里的桃林蕭疏寂靜,這一片桃花不知是何因緣,均是有因無果,有花無實,葉落花摧后,枝頭伶仃,一無所有。 謝秋石找了片刻便無趣了,目光盯上草叢間一只烏溜溜的灰兔,無聲無息地隨在后面,想著一會是生吞還是活剝。 不料那灰兔一哆嗦皮毛,忽然搖身一變,化作人形,在一方圓形的空地上坐下來,掏出了一只白玉壺。 找著了。謝秋石笑道,他氣勢恢宏地從天而降,甫一落地就大喊,留步,打劫! 灰兔精嚇得直吱吱,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你腦袋癢么,撞地干什么?謝秋石撇嘴道,老實交代,你帶了什么寶貝? 這,這位大人,灰兔精愁眉哭道,哪里有什么寶貝,小的只是帶了壺百年佳釀,給一個朋友上墳。 什么朋友?謝秋石挑眉,他墳里埋了什么寶貝? 沒沒沒,沒有寶貝,灰兔精臉色一陣綠一陣白,依依不舍地看著眼前的惡霸搶走了自己手里的酒壺,他是只身下葬的,沒有碑,也沒有供奉。 謝秋石百無聊賴地聽著,轉了轉手里的酒壺,昂起頭喝了一口,又給辣得呸一聲盡數嘔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