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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蹊河頷首不言。 祝百凌想成仙,謝秋石笑了笑,你知道一個人想成仙,需要做什么嗎? 岑蹊河不懂他為何這么問,微微皺眉,倒是余黛嵐老老實實答道:修道。 不錯。謝秋石點了點頭,道,凡人修道,除卻堅定道心外,尚需歷盡萬難,抵制誘惑,扛過雷劫,折騰來折騰去,翻來覆去幾百遍才能成仙,要當上仙君之位,更要為天庭立下汗馬功勞。 岑蹊河道:祝百凌沒做這些。 沒有。謝秋石冷冷道,在她自己眼中,她是在掙扎求生;在我眼中,她不過是投機取巧,而如今,天眼堪破了她的取巧,要讓她做回那棵枯死的老樹。 所以?伏清豐喝了口酒,笑道,這一切都是她在逆天改命? 換個說法,謝秋石微笑,這是她的劫。 眾人一愣。 余黛嵐支支吾吾道:可我沒見打雷 劫究竟是什么?黛嵐?謝秋石緩緩搖頭,薛靈鏡的劫真的是天雷嗎?還是那座遍山毒蟲的武陵山? 若說這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劫數岑蹊河低聲道,我們無法阻攔? 她在對抗老天,老天也在向她反擊。謝秋石突然抬起頭,輕輕地拍了拍岑蹊河的頭,不關你們這些小孩的事。 岑蹊河一怔,玉面書生臉上頭一回浮出淡淡的薄紅來。 伏清豐挑了挑唇角:你怎么突然這么老氣橫秋? 我比你們大,比你們厲害。謝秋石做了個鬼臉,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凡人,你們第一天知道么? 三人啞口無言。 余黛嵐仍然不可置信,抬頭看向謝秋石,似乎還想爭辯什么。 小孩。謝秋石忽然在山頭的高石上停步,低下頭,垂目看著他,同時張開手臂將他懷里潤宇抱到懷中,目光里竟然帶了幾分難以尋覓的仁愛。 余黛嵐怔怔,一晃神間,竟然分不清這份仁愛是對著懷里的小孩還是對著自己。 謝秋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嘴角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反而帶著柔和的笑:當年余素清歷劫時,你們能插手么? 余黛嵐呆呆地搖了搖頭。 謝秋石循循善誘地問道:薛靈鏡歷劫時呢? 伏清豐嘴唇一白,余黛嵐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師兄,只見師兄的下唇上被他自己咬出兩個細細的齒痕。 那么現在呢?謝秋石微微一笑。 岑蹊河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看了許久,半晌道:我明白了。 去吧。謝秋石背負著手,抬了抬下巴,這是你們的武陵,放倒鎮山石,你們要親自動手。 余黛嵐又瞅著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一頓足,行了個禮,轉身往鎮山石的方向跑去。 謝秋石眨了眨眼,又看了眼岑蹊河:蹊河,去罷。 岑蹊河發現自己無法從那雙藍綠色的眼睛下抬起頭來,他甚至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跪下來,想要下拜高呼,盡管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拜誰、呼什么。 在作出狼狽的舉動前,他也倉促地行禮離去。 清豐謝掌門拉長了語調,要趕走身邊最后一個人。 伏清豐卻沒有離開。 清豐?謝秋石做了個夸張的委屈表情。 我見過你撒謊,你一本正經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想信。伏清豐用力地喝了一口酒,臉上浮現出一陣病態的潮紅,謝秋石,這真的是祝百凌的劫嗎? 謝秋石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了,他靜靜地看著伏清豐,笑而不語。 伏清豐快站不住了,卻仍然強撐著問道:謝秋石,這是你的劫,對嗎? 謝秋石仍然沒有說話,只是連笑意都隱去了。 伏清豐雙膝發軟,他突然回想起來自己走進仙門的第一天,被教導一拜天地、二拜神靈的那一刻,以及第一次目睹天雷劫時所品味到的,對于天地之浩渺、自身之幼弱的無限敬畏。 他沒有力氣再問一個字,朝著師兄弟們離去的方向落荒而逃了。 第100章 第三卷 終 鎮山石崩裂的那一刻,整座武陵發出浩蕩的鐘鳴。 余黛嵐站在崩裂的石碑前,岑蹊河、伏清豐立在他兩邊,一陣幽微的白光將武陵群山籠罩其間,他們似乎還張望著看了謝秋石一眼,卻沒有人與他目光相接。 謝秋石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不知又過了多久,武陵弟子的身影隨著仙山消失在云霧間,流水不再涌動,桃花不再綻放,蔥郁的仙山隱入人間的四季,春華褪去,果實落地,緩緩地覆蓋上薄薄的冬雪。 偶有路過的樵夫漁人,瞠目相看,均覺自己仿佛一步之間從仙境踏回了人間。 桃源隱于此,從此無路尋。 謝秋石緩緩地長吟,牽著手中茫然無措的潤宇,一步步往山外走去。 青山間,有面色驟變的白衣星官,有哀啼連連的東陵城民,有哭號不止的孤兒寡母,武陵桃源怨聲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