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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謝掌門也被唬了一跳,殺生扇唰一聲展開,扇緣架住槍頭,四兩撥千斤地往上一滑,略矮了身形,整個人從長槍之下滑過。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手中的折扇對上幽冥仙子足丈長的紅纓槍,堪稱羊入虎口,加之祝百凌將一桿百斤重的長槍使得靈如蛇、快如電、騰如蛟、急如雨,他縱使將一柄折扇使出花來,也不免顯得左支右絀,力不從心。 碧湖蒼雀見他狼狽,不免嫣然巧笑起來,各自cao著雪刃蹂身而上,謝秋石心中暗罵一聲小丫頭片子,隨即施了個輕身咒一躍而起,整個人如魚躍龍門般在空中騰挪數息,腳尖在祝仙子槍頭一點,復又躍起,啪啪兩腳虛晃向兩女手腕。 兩女急于招架,不料謝掌門嘻嘻一笑,足尖一收,一腳踩在翠湖左肩,一腳踩在蒼雀又肩,口中高呼:馬兒,走穩當些,莫摔了主人! 兩女大怒,祝百凌臉色一冷,長槍脫手擲出,直襲謝秋石面門。謝秋石等的正是這一刻,長袖卷過槍身,掄起一掃,槍風劃過一個半圓,罡猛之力直將眾女手中兵刃震脫出手,與此同時他啪的一聲將紅纓槍擲于地面,低頭一看,方才握過槍柄的手掌此時已經燙紅一片。 濯紅纓如有靈識一般回到祝百凌手中,謝秋石假意長嘆道:好忠實的法器,我還沒摸夠呢。 祝百凌眉眼微展,嘴唇極淡地上揚,諷道:謝仙君可別看到什么都當做枯心槍之流,寧可殺了自己的主人,也絕不會傷你。 謝秋石瞳孔一緊,腦中忽然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還沒來得及對答,幽冥眾女已然再度包圍而上,他一皺眉,心中一股紛亂無章的熱流涌上來,折扇簌然展開,扇風陡然一轉,扇柄一沉,仿佛突然之間,有了數千斤之重。 謝秋石不明所以,只用力一抬,就見那扇骨間竟發出盈盈冷光,白玉扇骨與綢面摩擦間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謝掌門眉頭越蹙越緊,只覺似乎有一股勁力要傾瀉出來,卻齊齊卡在了細長的頸口。 不驕不躁。他心中急道,謝秋石,心境!心境! 然而那冷光卻不受他的控制,如蔓延的火焰般愈來愈濃烈,直至凝聚為絲線般的實體,他聽到耳邊突然傳來幽冥仙子一聲高喝:退! 眾女霎時間如流云般飄然后撤,謝秋石心中尚未作出反應,右手已一扇揮出,仿佛是經年累月的肢體習慣。不知不覺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扇面用力往下一壓,激起一陣烈烈的戧風! 就在這一瞬,天地間驟然響起一聲漫長尖銳的哀哭。 謝秋石茫然抬頭,呆立在原地,只覺那聲音堪稱痛徹人心,辨不清是風的尖嘯、人的哀哭,還是百獸瀕死、草木摧折之時的悲鳴,伴隨著轟然崩塌之響,天地間彌漫起淡淡的血腥氣。 待聲浪褪去,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雙目深處浮起的湖綠色又被漆黑壓回眼底,他心尖微顫,駭然看著眼前的慘象方圓百米只有他和祝百凌還站著,其余眾女或臥或跪,渾身上下看不出傷口,卻面色灰敗、氣若游絲,仿佛風中搖曳的蘆葦,輕輕觸碰便能從中折斷。 始終彌漫的毒霧散去了,就連天上的陰云也為之避讓,被稱為曼陀羅園的石屋已然塌裂成一塊塊或大或小的碎石,除此之外,百花谷藏在煙霧中的亭臺閣樓、花房藥圃,都如遭過一番洗劫般,不再有鳥蟲鳴叫、花香草影,只余下滿地殘垣頹壁與徹徹底底的靜默。 謝秋石看著手中的殺生扇,這才隱隱明白過來殺生的意義,他尚未開口,就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哀叫。 第一個清醒過來的幽冥弟子是畢鳩,只見她顫顫巍巍爬起來,看著滿地殘穢,一邊尖叫一邊沖進了曼陀羅園的殘骸,抱著斷壁下壓著的襁褓,哀戚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對不起仙子我對不起仙子 謝秋石微微皺眉,只見祝百凌無奈地開口道:畢鳩,我說過,那只是一個死物,不必為之掛懷。 畢鳩似乎沒聽到一般,將頭深深地埋在襁褓的胸口。 祝百凌似乎還想說什么,謝秋石忽然轉頭看向她,嘆道:祝仙子,你看這副樣子,不如我們不打了,你放我回武陵,我也放過你這些弟子。 他收了以往滿口荒唐的腔調,聲音里帶了幾分認真懇切,然而話音尚未落下,紅纓拂面,雪亮的槍尖已然急急刺到面前! 謝秋石誒喲一聲,狼狽避過了,就見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幽冥弟子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拔出利刃,目光狠厲,齊齊向他沖來! 謝秋石展扇的手指微微一滯,就聽與他交鋒的祝百凌忽然問道:謝秋石,你可知道剛才殺生扇中那些是什么? 什么?謝秋石邊躲邊問,氣息有些喘。 是怨。祝百凌冷冷一笑,眼中沒有分毫笑意,桃源仙君是天帝的一柄劍,違逆不辰者,殺;入魔不道者,殺;出身不潔者,殺。 謝秋石看著她,手上傳來硌硌一聲,扇面又合起了些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