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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去哪兒的路?謝掌門心道,搬過竹梯勉強架好,拔步就要往竹梯上踩。 竹梯吱呀作響,他掐了個咒才勉強站穩,繼而踮著腳,拉長身子去夠那暗門,只聽咯噔一聲,暗門被他一推,朝外打開,一束亮光順勢傾瀉進來。 謝秋石尚未來得及去看暗門外有什么,頭頂便傳來悉索一陣動靜,緊接著耳邊撲簌簌一陣巨響,小小的木板后忽然沖進來一群鴿子,振翅在他身前身后一通撲騰,直把他從梯上撲騰到地下。 緊接著,頭頂一個巨大的鳥窩應聲而落,不偏不倚,剛巧砸了他滿頭黃白。 謝掌門大怒:什么鬼神仙??!老子掘了你家祖墳??! 他頂著滿頭茅草從一地雜物中站起來,尚未來得及發作,就見暗門后,鴿巢落下的位置懸下一道粗繩。 他明白過來,嘴上仍舊罵罵咧咧,手上卻拽著繩端,往上爬去。 這一爬,就爬了許久。 從地下到天窗,rou眼所見不過一丈來高,謝秋石卻覺得自己爬了足足數十丈之遠,一雙手被麻繩磨得生疼,想用仙咒卻也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怎么也念不出來。 他癟著嘴,委委屈屈地往下瞧,不瞧不要緊,一瞧倒是嚇一跳身下哪里還有什么小樓陵墓、五大門派? 再往上看,天窗暗門竟也一概消失無蹤,他頭頂蒼天如洗,風起云舞,腳下群山環繞,飛泉瀑布,耳畔鳥語鶯歌。這一爬,竟似是已不在人間了! 謝秋石只覺太陽xue微微一陣脹痛,眼前似乎花花綠綠閃過了一片什么東西,又霧蒙蒙看不真切,他只得沿著繩子繼續往上,直到觸及一片冰冷的巖壁。 這是一處斷崖。 繩子的始端,正系在斷崖前的老松木上,謝秋石攀著樹身一躍而上,雙足總算平穩地落到了地面。 他這才松了口氣,沿著老松坐下來,喘了會兒,又爬起來去看松前矗立的石碑。 石碑上書:天地鴻蒙之處,神鬼分界之地,上至天庭,下至鬼府,半仙半鬼之境,唯此處爾! 謝秋石挑了挑眉,繞到石碑后,果見老松背后,一道窄小的石階蜿蜒而上,直通云間,看不到盡頭,石階前亦立一塊窄碑,刻曰:天界第一峰,凡登仙境必經之所。經年不染塵,萬景隨心動,號曰瀛臺峰。 如此說來,這里往上便是天界。謝秋石心道,既然碑上說此處上達天庭,下至鬼府,這懸崖向下豈不就是 這般想著,他走到方才攀援而上的崖邊,極目遠眺,果見武陵山群如袖珍小件般遠在地下,再往下去,便是依傍著東陵諸郡的桃源村,傳說中飛龍川流經之所。 越過群山,又能看見一片碧藍的汪洋,分隔南北的晉河由此注入海中,晉河流經一片山花爛漫的平原,那便是有名的桃源渡口,桃源渡口既是武陵弟子歸山必經之所,也是從晉河出海的唯一水路。 謝秋石安靜地眺望許久,又蹲著看了片刻,最后盤腿坐下來,任風吹拂著自己的鬢發,遙遙望著那遠遠的江河湖海、繁花茂山,心中忽然陷入一種極為自然的沉靜,仿佛他本就該久久扎根于此地,眺望此情此景。 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在徐徐清風中,倦意上涌,他心知自己不該睡,眼前卻模糊起來。 眼皮很輕地跳了跳,陌生又熟悉的畫面如畫卷般在眼前展開。 你在看什么?他隱約聽到自己在說。 一個清冷如雪的聲音在耳邊答道:人間。 還是那個桃源渡口么?他又問,你每年都來,每年都站在這里看,就沒想過自己過去看看? 那人沒有回答。 你也不能去嗎?他的語氣不合時宜地變得活潑起來,你又不是我,你有手有腳,有眼睛鼻子嘴巴,還能飛來飛去,逍遙自在,這世間哪里會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那人依舊沒有說話。 他想抬頭看一看那人的表情,卻發現自己抬不了頭,也動不了眼睛,從上到下都僵硬板直,只能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一股醇正冰冷的仙力正矗在自己身前,不近不遠地站著,似乎已經靜立了許久。 好沒勁啊,好仙人,你陪我說說話嘛。他聽到自己說,我從有意識起就一直呆在這里,從來沒見過什么活人活物,倒是鬼哭狼嚎啊,怨聲哀叫啊,都聽了不少,聽得心煩。我只想有個人能陪我說說話,帶我出去玩。我羨慕你,你有手有腳還有一身好功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有手有腳,也未必逍遙自在。仙人終于開口道,你生在仙鬼交界之所,面朝瀛臺山,背靠生魂樹,瀛臺山早已無人,除了歷劫往生之鬼,自然無人會到此處。 他聞言嚷道:原來那沒完沒了的慘叫都是因為這棵樹,吵死啦,吵死啦,快幫我把這臭樹桿子拔了! 仙人無言良久,才道:你如此聒噪,竟也會嫌人吵。 他委屈地哎一聲,還想繼續央求,便見一陣清風吹來,卷起仙人雪白的長發,仙人沒有理他,兀自安靜地站了許久,便踩著細雪似無聲的腳步,如來時一般,安靜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