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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洞諸弟子齊齊效仿洞主跪地高唱:懇請薛掌門下令封山!我輩愿與邪祟奮戰至死,無負武陵修士之名! 石頭卻不住搖頭,對著薛靈鏡對了個口型,正是一個煞字。 薛靈鏡只作不見,沉默許久后,拂袖道:便照你說的去做。 陸雪杉又喜又悲,趕忙起身道謝,轉頭便吩咐諸弟子至上峰峰頂集合,共商應對蟲患之策。 石頭倒沒把他們的聲勢放在眼里,仍盯著薛靈鏡,夸張調笑:不妙啊小薛,我眼看著你身上飛快拔起一座孽山煞海。 薛靈鏡未作應答,直到天涯洞眾人盡數離去,方輕嘆一聲,在主座坐了,端起茶盞,徐徐道:我平素自詡見識廣博,又仗著明鏡扇,只道事事都可明察秋毫如今遇上這鬼道邪物,竟也黔驢技窮,一籌莫展,我確是枉為武陵掌門,枉為明鏡之主。 這話倒是沒錯,你的確沒什么大用,唯一的優點便是有自知之明。石頭揚眉一笑,腳下滴溜溜轉了個圈,挨著座椅扶手站了,不過自責卻也不必,滅絕了幾百年的東西重現人間,換了誰都手足無措,事到如今,也只好能救一個是一個方才冉文莊所見背影,你可知是誰? 我雖不知,卻也并非無跡可尋。薛靈鏡道,那一身袍袖并非天涯洞紋樣,而是水崖洞的樣式。洞中光線昏暗,冉文莊又救人心切,未能認出,也情有可原。 我沒記錯的話,水崖洞弟子應該死絕了吧?石頭疑道。 許是未死絕!一個熟悉清朗的聲音插進來,石頭聞聲回頭,只見伏清豐廣袖玉冠,左手端一壺酒,右手持一卷紙,清風霽月地踏進洞來,見得上首的薛靈鏡,立刻一躬到底。 師尊,劣徒來遲了。伏峰主道,聲音倒是仍舊清朗,不久前黛嵐以傳音璧傳信,消息非同尋常,清豐已詳細記錄,還請師尊過目。 說著他將信箋呈上,薛靈鏡未接,也不急著看,只問:上峰蟲患可有人稟知于你?此地危險,怎生還是過來了? 師尊有難,做弟子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伏清豐說完便收了笑意,正色道,我已命中峰、下峰兩峰弟子徹查武陵,醫修弟子大多在藏書閣遍閱典籍,尋破解之法,新入門的、進過水崖洞的弟子都安置在水牢,派人時刻盯著。桃源津碼頭也已燒了,這懷揣陽魄的孽障若還在,休想離開武陵一步,若能將其除去,阻了鬼道的復蘇大業,我武陵就算今日滅門,也稱得上死得其所! 燒碼頭做什么?石頭奇道,他既然混得進來,還怕混不出去么? 伏清豐搖頭道:卻是未必。師尊且看。 他當著薛靈鏡的面展開信箋,筆跡清晰,墨痕尚新,顯然是匆匆記下后送來的,石頭一目十行看去,面色數變,口中來回道了幾聲有意思。 薛靈鏡合上茶盞,沉聲道:四月二十五日,我和蹊河已然到芾縣了吧? 可不,石頭笑道,我托徐氏鏢局送我到天涯海角之日,正是四月廿五。 既如此薛靈鏡站起身來,在書案前徐徐踱步,手指按著字卷上一行字跡上下摩挲,直將那行字揉成一個細長的墨團,這又如何可能這又如何可能? 只見那行字寫的正是:四月底,蒼山派遣返新入門弟子一百一十四名,其中七人稱,四月廿五日夜,于點蒼山頂峰見到修士習扇,聽其描述,習扇修士著武陵道袍,面容肖似張棲楓。 第27章 醉酒吐真心(一) 師父少年嘴唇慘白,小聲呼喚,師父,師父 知雨,怎么了?被喚作師父的男子莫約三十來歲,穿著一身杏黃道袍,袍角繡有水紋,此時浸在暴雨中,似是會蕩漾一般,可是難受得緊? 師父,罷了宋知雨伏在師父背上,將臉埋在他的頸子里,兩條手臂虛虛環著師父的肩,消瘦得像包著宣紙的竹竿,一雙吊起的肩胛如風中紙鳶,細軟枯黃的發絲下露出小半邊沾著水漬的臉,一時分不清是淚是雨,知雨自幼福淺命薄,運途多舛,即便熬過了這一劫,還有下一劫,下下一劫,實在配不上師父為我耽誤前程,做出背叛師門的大事 知雨那師父聽到他說的話,停下腳步,將沒有多少分量的少年抱在懷里,柔聲道,知雨啊知雨,若今日救不了你,前程于為師也無任何意義可言!為師知道,此行如此順利,前方必有圈套,只是為師若畏圈套,當時也不會力排眾議,收你入門 師父!宋知雨登時淚如雨下,若此行果真能滅了母蠱,茍得性命,弟子殘生將盡心侍奉師父,若武陵當真將師父視為叛孽,弟子即便身染孽煞,也要助師父對付武陵! 師父聞言怔然,手掌微顫:不會的,薛掌門待蒼生仁厚,斷不會如此! 宋知雨捉住他的手掌,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只見少年唇薄眉淡,滿面病容,眼中卻有精光,他用力盯著師父,冰冷的嘴唇貼上師父的掌緣,輕輕地廝磨:你還有我,師父,你還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