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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鐸回答:“可能有點寂寞吧?” AI比人知情識趣,鳳凰不再多話,播放起一首節奏輕快的純音樂。 顧鐸在音樂里閉上眼,仰頭靠在駕駛座位的椅背上。 也不一定是寂寞,更形象一點來說,這感覺好像是一株麥穗,被忽然收割落地,失去了根基,有點空落落的。 雖然從沒見過,可無論是銀行卡定期增長的余額,還是時不時生日寄到的禮物,都在暗示顧鐸——在某個遙遠或不遠的地方,他有一雙父母。等到未來的某一天,他爹和他媽就會功成歸來,屆時他也能像每個人一樣,有個不大不小的家,放假可以回去。 對二十來歲的男生來說,這種可以稱為「戀家」的念頭稍顯軟弱,連宣之于口都有點丟臉。但即便是鏡中花水中月,就此打破的一刻,還是叫人空落落地難受。 顧鐸的手指無意識敲打在cao作臺上,過了也不知道多久,他問:“我的事,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虞知鴻說:“是我請病假的那次,有了確切的懷疑方向?!?/br> 這個說法是合理的,如果虞知鴻一開始揣著明白,就不會寫下那本關于顧鐸的觀察記錄,里邊的用詞太模棱兩可,至多是有懷疑的意圖。 顧鐸又問:“查過你自己的資料么?” 虞知鴻遲疑片刻,說:“我有一部分的記憶,追查的時候,見過一部分檔案?!?/br> “哦?!鳖欒I點點頭,又想起來語音通信看不到,說,“那你……” 虞知鴻說:“對不起?!?/br> 顧鐸茫然地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鳳凰的顯示屏上跳出兩份資料,分別是虞知鴻和他自己的。 虞知鴻那份資料顯示,虞競生在試圖體外繁育后代時,遇到了某種技術難題,所以開始研究人類的胚胎及嬰幼兒。那時候該有的法案也已經健全,沒有棄嬰和賣孩子的,沒有實驗對象來源,虞競生就盯上了實驗室內懷孕的女性研究員,以及剛剛出世的小孩。 比如剛剛生下來的邢慷,再比如還在懷孕的、顧鐸的親生母親。 俗話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虞競生在滅口的時候,并不想給自己留下隱患。如果將所有遇害實驗員的遇害日期做一排列,就會發現——顧鐸的父母好像被多留了一些時日。 而結合虞知鴻拿來的檔案看,這些日子,恐怕正好是虞競生在研究胚胎發育的時候。 11月26日,虞知鴻順利脫離機器哺育,有了獨立生存的能力;轉年的1月26日,則是顧鐸出生的日子。 六個星期后,顧鐸被投入「人形兵器」研究項目,同時被做出了一份完美的檔案,顯示他出生于北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父母都是實驗室的秘密項目研究員,因公長期封閉。 近五個月后,實驗告一段落,顧鐸被送出實驗基地,在那座北方城市長大。直到幾年前,臨近高考時,虞競生偽造了一封來信,讓他來到了航大。 顧鐸先前沒看虞知鴻的檔案,不知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系,本來想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墒强吹竭@兩份時間的對比,以及鳳凰和虞知鴻補充標注的內容,這個問題就失去了意義。 確實,這種話是說不出口的。顧鐸甚至覺得,如果虞知鴻想把這些齟齬的事情永遠藏起來,都是人之常情。 “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虞知鴻說,“也不敢讓你參與調查?!?/br> 邢家的兄弟兩個和李成雙,絕不會是這些年里唯獨發現虞競生研究的人,也絕不僅只有他們三個想要調查。虞競生在航大,所面對的都是學生。這些青年人向來不缺一腔熱血,更不缺嫉惡如仇,最敢一往無前。 可是,別的學生去調查、去質疑,大多情況是像李成雙那樣,迷迷糊糊被砍掉一段記憶——至少航大這些年的學生死亡率是這樣顯示的,邢慷那種狀況極少;顧鐸卻不一樣,他本來就是虞競生手下的「試驗品」之一,再主動卷進是非,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下一步的實驗。 無論虞知鴻還是蕭嶼,都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 他們竭盡全力讓顧鐸走得遠離軍部一區,遠離那些實驗?;蚴浅鲇谙Р?、或是出于私心。 奈何兜兜轉轉,該來的事情躲不掉,該被挖掘出來的真相,也遲早會浮出水面,一件不落地現身人前。 默然半晌,顧鐸問:“邢慨知道么?” “知道?!庇葜櫿f,“李成雙和他說過?!?/br> 顧鐸恍然想起來,那會學生們轟轟烈烈地劃分陣營,為了即將到來的戰爭熱血沸騰且人心惶惶,李成雙和邢慨拿著同學的信息調查結果,一個一個地說身世、說陣營。 說到他的時候,儼然是啞謎沒少打、瞎話沒少編,生拉硬拽一個「保密隊伍」出來,幾次差點圓不上謊。 “最后一個問題。那虞知鴻,你為什么又忽然樂意告訴我這些事了呢?”顧鐸說,“我這人比你不要臉……要是換作我是你,沒準一輩子都會把事情藏起來?!?/br> “你不會?!庇葜櫟牡谝环磻欠穸?,而后才說,“因為你想知道?!?/br> 那天顧鐸從關押邢慨的監獄回來,拿著一把鑰匙,鐵了心要把這些事情翻個底朝天;這些天無數次,他為了揪出虞競生的小辮子,和虞知鴻吵得不可開交勢不兩立。 與此同時,虞知鴻把虞競生的實驗室羅列成冊,在其中不斷縮小可疑目標。但狡兔三窟,藏著重要設備和記錄的實驗室被一年一輪換,不好確定。經過無數的篩查和測算,檔案室的位置,才最終鎖定在了這一處他們曾經來過的、也是邢慷當年葬身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