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小食堂 第100節
孟桑面色緩和下來,又安撫他們幾句,方才讓五人各自散去干活。她自個兒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去后頭忙碌起月考宴席。 另一廂,監生們躁動了一天。 有如荀監生一般課業出眾者,在忐忑自己最終的月考名次; 有如薛恒、田肅這樣課業一般的,雖然注定吃不上月考宴席,但是也怕拿到不好的名次,回家遭家中耶娘聯手“毒打”; 而如許平這般勝券在握,依舊能心平氣和聽課的,實乃少數。 上完最后一堂課后,各學博士宣布放榜,讓諸位監生去廨房所在的小院外墻看榜,同時提醒了一句—— “國子學、太學、四門學中,大經、中經、小經共十一門課業的月考頭名,與律學、書學、算學各自的頭名,可以去食堂享用月考宴席?!?/br> 監生們早就將此事記在心中,有人面露喜色,有人神色悲傷,各有不同。 像是在太學,太學監生們只敢暗自腹誹。 而在四門學,因著今日負責最后一堂課的是好脾氣的蘇博士,一眾監生就鬧開了。 薛恒嚎道:“蘇博士,是學生不想去吃宴席嘛?” “是學生著實做不到??!” 其余人也苦著臉哭嚎,想試著說動蘇博士,讓他去與祭酒、司業他們商量一番,莫要將線卡得這般死,好歹多給些名額。 蘇博士哼笑道:“可知足吧!這宴席只有你們監生有機會能吃到,我們這些博士、助教也只能眼巴巴干看著!” “想吃宴席,月考考個好名次去!” 瞧著一眾四門學監生心灰意冷的模樣,蘇博士笑道:“好了,快去看看自個兒的名次。萬一,你們真就成了某一門課業的頭名呢?” 眾位監生不情不愿地應聲,送他離開講堂,收拾起書袋。 許平與薛恒一向快人一步,收拾完東西,就往廨房而去。 廨房所在小院的外墻,許多監生正聚在那兒看榜。 沒等許平二人走近,田肅從里頭擠出來,沖到二人面前,興奮道:“許監生,你是《儀禮》的魁首!” 薛恒一聽,立馬問:“那咱倆呢?” 田肅臉色一僵,訕訕道:“我兩門都在六百多,你那兩門在九百多?!?/br> 頓時,薛恒面色一苦,只想離開這個傷心地。他悶頭往食堂走,欲要化悲憤為食欲,好好吃上一桌美味吃食。 見狀,田肅摸頭,露出一個尷尬的笑來:“許監生,我是不是不該這么早告訴他?” 許平莞爾,搖頭:“早晚該曉得的,安遠兄得好好頭疼,如何應付薛伯父了?!?/br> 他抬腿往前走:“田監生,咱們也去食堂用暮食罷?” “哎!”田肅連忙跟上。 兩人追上悶悶不樂的薛恒,一并走進食堂所在小院。 孟桑正在食堂大門口站著,瞧見許平來,笑著側身。 “許監生,月考宴席已備好,請入座吧!” 第67章 月考宴席 暮食時分,六學監生們各自分散在食堂左右兩邊,或是拿著百味食肆的單子在點菜,或是排成長隊領暮食,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今日剛公布了十月各門課業的月考名次,這些監生們有的名列前百,有的綴在九百余名。他們尚來不及為了名次而歡喜或憂愁,就被一樁事吸引走了全身心的注意力—— 月考宴席。 眼下,散在食堂各處的監生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擺在中央灶臺右側的大桌案。 那兒坐著在本次月考中名列前茅的監生,許平、葉柏、荀監生、孫貢……一共十四人。他們分成三組,占據了大桌案的三面位置,僅留下離小門最近的一面。 其余一千余名監生越瞧越心癢,連自個兒手邊的暮食都顧不上用,一心想看看這一桌特制的月考宴席都有什么。 聽說是孟師傅特別擬的一張食單子,與食堂、百味食肆會供應的吃食都不一樣。 在每月一日舉辦完月考宴席后,得過十五日,本月月考宴席單子上的部分吃食才會分別被添進食堂或百味食肆的食單里,好讓其余監生品嘗個中滋味。 薛恒心痛極了:“足足半個月,這多磨人??!” 田肅欲哭無淚:“更不必提到了下個月,孟師傅又會拿出新的月考食單,這擺明就是要饞我們嘛!” 其余一眾監生紛紛嘆氣,望著許平、葉柏等人的視線中充滿了艷羨。 頂著眾多監生的灼灼目光,許平與葉柏倒還面色如常,像是荀監生、孫貢這般平日里不怎么惹人注目的,眼下就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了。 就在此時,孟桑從小門處出來。 孟桑在空著的那一面桌案前站定,笑道:“監內不允飲酒,只備下橙汁和甘蔗汁兩種飲子,諸位可以自行取用?!?/br> “月考宴席并非正兒八經的大宴,故而擬定食單時不會問過諸位監生的喜好與忌口?!?/br> “不過我們會留下一名雜役,專門為諸位介紹各道吃食的名頭、用料,還請諸位監生自行避開不喜、不能用的吃食?!?/br> 孟桑拍拍手,立馬有數位雜役從小門后端著吃食出來,分別為許平等人上菜。 她將柱子推到人前,笑道:“我先去后頭烹制吃食,剩下介紹的活計,由柱子來接手。諸位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問他?!?/br> 柱子昂首挺胸,叉手行了一禮:“現下為諸位郎君上的是冷菜,分別為涼拌三絲、酸甜蘿卜、鹽水鵝、夫妻肺片?!?/br> “其中,涼拌三絲是將豆腐皮、胡蘿卜切絲,再添上金針菇、芫荽碎……” 小門處,孟??粗犹咸喜唤^地介紹吃食,又見一眾監生沒有不耐之色,這才徹底安下心,繼續去做大菜。 后廚之中,陳廚子等人正在忙活。 紀廚子見孟?;貋?,遞過來一只寬碗:“師父,魚片腌制好了,各色輔料也按著您說的備好?!?/br> “嗯,辛苦了?!泵仙=舆^,去到獨屬于她的灶臺前,著手做酸菜魚。1 起鍋燒油,另舀一勺豚油來豐富香味的層次,隨后倒入花椒、蒜等輔料以及大量酸菜炒香,再依次加進魚骨翻炒均勻,最后添一寬碗的清水以及適量的糖、胡椒粉等調味料來燒制魚湯。 此時,酸菜的香味經過熱油激發,在鍋中底湯煮開的同時,逸散到了后廚各處,甚至無所顧忌地穿過小門,直直撲向外頭的一眾監生。 原本監生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先上的四道冷菜菜與兩種飲子身上,聊得正火熱,陡然聞見這么一股子酸辣香味,頓時靈臺清明。 包含許平在內的一眾人都直勾勾盯向小門處,恨不得透過那門看清里頭孟桑在做什么。 許平沒忍住,朝著柱子開口:“不知這是什么吃食?” 柱子自然也聞見了這股子勾人的香味,悄悄咽了咽津液,笑道:“是今日的頭一道大菜?!?/br> 至于其他的,他死活都不愿意多說了。 監生們怎么都沒法從他口中掏出話來,只好硬生生地將注意力轉回到面前的吃食上頭。 許平等人好歹待會兒就能親口品嘗到接下來的佳肴,而抱著飯碗守在一旁的田肅、薛恒等監生,那心里頭的滋味就復雜了。 薛恒捧著飯碗,苦兮兮道:“子津,你再說說這四道涼菜罷!我這只能聽著你說的,來下飯了?!?/br> 站在他身邊的田肅狠狠點頭,手里也捧著一只飯碗,順勢從身后桌案上夾了一塊羊rou。 其余看得著吃不著的監生們立即附和。 “是啊,許監生再說兩句唄!” “我們這聽到、看到,便也就當吃到了!” 許平好笑地掃了眾人一眼,到底還是順了他們的意思,邊夾起菜,邊描述口感。 “這道鹽水鵝,吃著是咸口的。鵝皮有些滑,嫩中帶著一絲彈和脆。鵝rou十分緊實,幾乎全是瘦rou,蘸著調配的鹵汁吃,一點也不膩味,極香?!?/br> 說罷,許平將夾著的那塊鹽水鵝細致啃完,方才繼續說底下的。 “涼拌三絲,吃著很是清爽,酸中帶著甜,泛著些許辣味。胡蘿卜非常新鮮,脆生生的;豆腐皮絲很柔軟,切得很細,十分入味?!?/br> “夫妻肺片,想來眾位同窗見著這菜上的紅油也曉得,嘗來是辣口的。牛rou片緊實而不干柴,牛肚很有嚼勁,牛心軟而不爛。麻辣中帶著芝麻香,吃不出一絲絲的腥味,也是一道非常開胃的涼菜?!?/br> “就是這名字……” 許平說到這兒,忍不住望向柱子,欲言又止。 白日里,孟桑拎著柱子耳提面命許久,幾乎把所有監生可能會問到的事都說了一遍。 眼下,柱子一瞧見許平那疑惑模樣,立馬想起孟桑先前說的話來。頂著眾人仍舊疑惑的眼神,他輕咳一聲,笑著介紹起這吃食的由來。 比如“肺”本為“廢”,里頭的牛肺因為口感不好而去掉了; 比如是因為一對夫婦創出了這道吃食,從而冠以“夫妻”之名,并非是用一對夫妻的肺片來做。 聽柱子說完,眾監生恍然大悟。 田肅想起百味食肆的食單子,靈機一動道:“就像松鼠鱖魚里頭沒有松鼠!” 薛恒緊接著跟上:“魚香茄子煲里頭也沒魚rou!” 其余人監生聽了,不由哈哈大笑。 葉柏本來在專心對付那道酸甜蘿卜,一筷子接一筷子,一直在“咔吱咔吱”嚼著蘿卜丁,順便聽了一耳朵眾人對涼菜的點評。 小郎君聽來聽去,就是沒聽見眾人提及他最喜愛的酸甜蘿卜丁,頓時有些不服氣。 他輕咳兩聲,引來其余人注目,隨后一本正經地開口:“還有這道酸甜蘿卜,吃著非常脆爽,酸甜可口,很是解膩?!?/br> 許平等八人聽了,當即出聲贊同,并給出自己的見解。而其余人聽著那清脆的“咔吱”聲,又見這幾人越發細致地描述口感,真真是心癢難耐??! 偏生他們因著吃不著,還得心甘情愿地慫恿:“再多說些!” 這時,從小門傳出的香味,添了幾分魚的鮮香,以及一股子nongnong的辣味。 下一瞬,數位仆役從后頭走出,端上了兩道熱氣騰騰的大菜。 一等吃食擺到諸位監生面前,柱子立馬上道地開始解釋。 一道為酸菜魚,酸菜與魚骨為底,薄薄的白嫩魚片泡在湯汁里,四周還浮著數個深紅色的辣椒小段等物以作點綴。 酸菜獨特的香味與魚的鮮香,撲面而來。 即便有酸菜魚在前,另一道色澤紅亮的水煮rou片也毫不示弱。 碗中浮著厚厚一層紅通通的辣油,能在第一時間搶來所有人的注意力。粉褐色的豚rou片沉浮其中,頂部鋪著一層辣椒碎,辣香逼人。 眾人還在驚嘆之時,葉柏忽而不滿開口:“為何我碗中的分量比旁的監生少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