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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逐白總是跟在他身后念他的名字,壓低了聲音,只有蘇九歸一個人能聽到。 蘇九歸有些后悔,為什么要告訴他俗名,平白給自己惹了麻煩。 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嗎?逐白問。 嗯。其他知道他俗名的人都已經去世了。 真的啊?逐白問:那我能叫你小九嗎? 蘇九歸:沒大沒小。 逐白哦了一聲,蘇九歸以為他會失落,沒想到他很快就揚起臉,道:以后我會讓你叫的。 總有一天,我能叫你小九。 蘇九歸摸了摸逐白的腦袋,可是剛摸上去,逐白突然消失,他像一團霧,輕輕一碰就散了。 一捧純白的花瓣迎風飛舞,從他身邊不斷逝去。 師尊? 這次他們在太清山,旁邊是瀑布,逐白托著他的腰,摟著他的背脊,你不專心哦。 逐白是黑發金瞳,這個逐白喜歡折騰他,他爭風吃醋,又很喜歡笑。 他有些頑劣,又帶著很多壞心思。 師尊。銀發的逐白也從后背環繞過來,看看我。 銀發落在蘇九歸肩上,一黑一白,分別在他前后將他摟在中間。 師尊。小白有些氣鼓鼓地看過來,你們為什么趁我不在偷吃。 蘇九歸下意識想要偏過頭,不愿意讓小白看到這樣的他。 他們存在于蘇九歸的夢中,就像是野獸盯緊自己的獵物。 第四個逐白走出來,他是蘇九歸從來沒見過的樣子,一身黑衣顯得極為冷酷,第五個逐白走出,他笑著像個笑面虎。 第六個,第七個 他們年齡不同,形態各異,無數逐白圍繞在自己中間,他們在叫他,環繞著他,然后又一起化成碎片。 越來越多的逐白死掉,越來越多的逐白重生,他分不清誰是誰,又分不清誰在碰自己。 識海變成了純白色,蘇九歸被紛飛的碎片淹沒了。 乖一點。逐白們說:很快就好了。 你可以永遠屬于我們。逐白說。 夢靨反噬夢主,蘇九歸瀕死之前看到的是自己的徒弟。 將死之人無法控制意識,他會死在此地。 跟他的徒弟們一起。 無端起了一陣風,身上蓋著的純白碎片迎風飛揚,落花一樣飄向遠方。 蘇九歸下意識伸手去抓,微風輕柔地拂過他的指尖,像是在親吻他,然后攜帶著逐白的身體從他指縫中溜走。 終于,他抓到了什么東西,他慢慢收緊手指,那東西邊緣鋒利,有些硌手,散發著冰冷的光。 那是一片龍鱗。 世上至純的一片龍鱗。 蘇九歸握緊龍鱗,龍鱗堅硬的邊緣壓向掌間,他感覺周遭一切在飛速旋轉重組,有人在說話。 一定要攔住他,不要讓他出來。 只有你能改變一切。 噬淵快守不住了,我們沒辦法。 一切還來得及,我們在太清山等你。 天上沒有太陽,烏云密布,世間被黑暗籠罩。 太清山尸骨累累,鮮血涌出,好像死的不是人而是太清山,石縫中,飛檐下,樹干中,到處都是鮮血。 噬淵打開,大地裂開一個口子,無數魔物從中鉆出,飛禽走獸占據太清山,有魔鳥于天空翱翔,地底睜開無數雙眼睛。 這群魔物中間站著他們真正的主子逐白。 逐白一身黑衣,黑發金瞳,魔物在他四周環繞,無數魔族匍匐于他腳邊。 逐白冷冷看著蘇九歸,輕聲說:師尊。 這里是未來? 未來是天下大劫,尸骨遍地,哀嚎聲不絕入耳。 因為看到未來,他們才決定提前動手封印逐白,但是他們依然沒有攔住,逐白已經蘇醒了。 可蘇九歸總覺得哪里不對,他之前就已經見過這個占卜,這次仿佛重新審視了一遍。 他鎮守噬淵一千年,從未想清楚過一個問題,噬淵到底為何而存在。 如果天道是公平的,為何給魔族如此無法抵御的力量,為什么沒有給人族一點自保的手段? 他曾問過太清山長老,問過師尊,也問過蒲云師兄,沒有一個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上山時噬淵就已經存在了。 他站在噬淵邊,他曾在這里住過很久,對噬淵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如今看來竟然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好像他此行是回家。 他親近噬淵,就像是親近自己的母族。 他低頭看向自己,他手指變成了黑色,身上長出了漆黑的鱗片,鱗片很堅硬,就像是龍鱗。 他突然看清了自己的長相,相由心生,他當仙尊時長得很冷,當狐妖時是一股狐媚相,可現在有些奇怪,五官還是那個五官,眉眼更深邃,有一些昳麗感,就像是魔族。 這是墜入魔障中的自己。 師尊。 一雙手從背后環繞上來,手臂上爬著一片龍鱗,就像是穿著了漆黑的重甲。 背后的人很有力,像是要將他永遠揉進懷中,逐白的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輕聲道:我們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