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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九歸垂下頭,他已經是一腳踏進閻王殿,說話都輕飄飄的,你走吧乖一點。 他之前跟逐白說過一樣的話,驅逐下山的時候也是這樣說,你走吧。 他曾送走了一個徒弟,看著逐白一步步走下太清山,他不想在小白身上再看一次。 不要。小白干脆道。 以前蘇九歸說讓他乖一點他真的會乖一點。 小白抿了抿唇,他不喜歡忤逆師尊,這是他長這么第一次明明白白反抗蘇九歸的意愿。 溫七,小白沒有再跟蘇九歸多說,看向溫七,道:帶師尊走。 師尊溫七看見蘇九歸之后有略微的遲疑,蘇九歸全身都是鮮血,像是一個血人,他從來沒見過蘇九歸受這么重的傷,他甚至連個可以下手的地兒都沒有。 溫七遲疑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把蘇九歸背在身上,蘇九歸很輕,輕得讓溫七懷疑他等會兒會羽化,就像那些灰飛煙滅的天府大人。 你們當我是死的嗎?逐白在這時終于開口說話。 伴隨著他話音剛落,雨停了,烏云在空中翻滾,一片云吞噬覆蓋另外一片,同類相食,強者勝。 無形的威壓驟然間落下,仿佛千萬根針在自己身上扎,溫七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有些站不穩。 鬼修最為敏銳,他怕死,逐白要想殺他們沒有一個人能活著。 預想中的殺機沒有落下,溫七聽到砰地一聲巨響,小白手中的冰刃格擋住逐白的龍爪,漆黑的龍爪比任何武器都更為鋒利,他只是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指,小白的冰刃竟然裂了個縫。 小白膝蓋都忍不住微微彎曲,眼看著就要跪在地上,他勉勵抵抗,喝道:走啊! 溫七一咬牙,他真的把小白當弟弟來看,此次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他答應小白的,他要說到做到。 溫七就像是個急需長大的孩子,他將重擔從小白的手中接過,那就要拼死做好。 蘇九歸的頭無力地垂在溫七肩膀上,雙眼半闔,呼吸越發微弱,奔跑時的顛簸讓他頭昏腦漲,他嘴角全都是鮮血,胸口疼得讓他有些發麻,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小白的衣角,少年因為承擔不住而下跪,地板龜裂,他從未后退一步。 當年的少年從來都沒長大過。 他的手指動了動,想做一些徒勞無用的東西,但他做不到了。 咔嚓一聲 冰刃完全斷裂,小白的膝蓋骨狠狠砸在地上,石塊碎裂,砸出一個凹坑。 龍爪掐住小白的脖子,小白少年身形,極為單薄,被掐住之后像是個瑟瑟發抖的兔子,輕而易舉就能被捏碎。 小白臉色冰冷,只有在蘇九歸面前是個哭包,他骨子里和逐白是一樣的人,不,他們本是一個人。 逐白靜靜打量他,他的五官跟自己很像,更柔和,這樣很奇怪,就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 逐白剛被逐出太清山時,愛與恨無法排解,他像是一個人有了兩個,內心的惡意一直勸說他殺了陸云戟。 殺了他。 不要。 殺了他。 不要。 殺了他。 這次沒有聽到回應,逐白快被心中的聲音逼瘋了,自己和自己對話看起來極為詭異,可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對話,難分勝負。 有個詞叫做斷尾求生,小白就是這么來的,愛意,情意,那些最極致的東西被保存在尾巴身上。 小白干干凈凈,他才是世間至純。 但在逐白心里,小白是他最大的弱點,感情用事,心中沒有大局,只會追著蘇九歸身后跑,哪怕被人封印了連恨都恨不起來。 人心復雜難測,普通人有愛也有恨,在逐白身上愛與恨水火不容。 逐白冷冷地看著他,竟然覺得小白極其可憐,或者是覺得自己極其可憐,你覺得他們能活下去? 蘇九歸被傷了心脈,他若是手里沒什么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活不到天亮。更別說還有墨凜在前面伏擊。 小白拼盡全力不過是救了一具尸體。 小白不太聰明,如果他足夠聰明應該聽蘇九歸的話,在收到鬼修消息時趕緊跑。 可是他不懂,小白因為蘇九歸而存在,如果蘇九歸死了,小白也就死了。 小白咬牙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蘇九歸能不能活下去,不能活他也認了。 逐白瞇了瞇眼,目光落在小白手上,他手里還握著半截冰刃,冰刃閃著寒光,劍尖對準自己,逐白似乎對這一切都極為不解,問:你想殺我? 他竟然想殺自己?小白一個殘魂,妄想殺了正主取而代之。 小白抬起頭,道:對,我要殺你。 哈?逐白像是聽到什么好玩的東西,笑了,你真有意思。 小白是真正被蘇九歸養出來的東西,魔族沒有情與愛的。 他存在就是自己的弱點,是一個智識不高,卻要意氣用事的弱點。 小白對于逐白來說就像是毒藥,逐白留著他遲早會死在他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