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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做錯事一樣軟趴趴的, 然后又像是想討主人歡心一樣纏上他的手指尖。 蘇九歸對蛛絲的脾性已經摸清楚了,但凡遇到自己打不過的, 這狗屁蛛絲跑得比他還快。 蘇九歸五指張開,指尖纏繞著透明的蛛絲,然后受他的指令,蛛絲緩緩下沉沉進水中,遠遠望去還以為他在河邊垂釣。 溫七抱著鬼修的腦袋好奇地張望,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 蘇九歸的蛛絲動了動,像是釣到了一條大魚,蛛絲被什么東西猛地往下扯。 蘇九歸五指并攏,一具尸體慢慢地浮出水面,被蘇九歸放在船中央。 這、這是人?溫七問。 枯發稻草一樣纏繞著尸體,把她從頭到尾都包裹住,沒有露出一絲縫隙。 她身上貼著六張符咒,五張舊符已經看不清本來顏色,分別貼在她的胸口和四肢,有一張新的符咒落在她的額頭上。 蘇九歸輕輕掀開,這確實是季原初的手筆,不老山的兩生咒,上面寫著蘇九歸的名字,被下咒的人必須殺了蘇九歸,不然就會被兩生咒反殺。 這是不老山秘術,除非是戰時,不然不會輕易使用。只有戰時他們才會下兩生咒,假借他人之手斬殺敵人。 兩生咒已經偏向于邪術了,施咒之人會承受千百倍的痛苦。換而言之,蘇九歸在夢中求生,季原初也被咒術折磨得死去活來。 鬼修看到兩生咒時皺了皺眉,季原初是他主子,他看一眼就知道季原初干了什么破事。 季原初真是好大的手筆,為了殺蘇九歸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蘇九歸掀開蛇女身上的其他符咒,等他掀開最后一張符咒之后,頭發絲就像是失去了效用,從鎖鏈變成了一團稻草,蛇女嘴巴里的頭發絲松開,露出她本來的面目。 沖天的惡臭。 若是之前只有一層封印,那現在大概可以看出蛇女死之前遭遇了什么。等溫七看清之后,趴在船邊忍不住嘔吐。 太惡心了。 那勉勉強強能看出是個人形,她身上的皮rou已經爛了,身上沒有一塊好rou,被人活生生打進了十九顆骨釘。 魔族在鎮壓她。蘇九歸輕聲道。 魔族利用完了蛇女,又害怕她會有朝一日前來報復,所以想永遠封住她的靈魂。 蛇女一千年不得解脫,一半是因為她的怨念,另一半是因為魔族,她聽從魔族指令替他們收尾,卻換來了這種下場。 叮咚一聲脆響,一枚骨釘被蘇九歸拔/出來。 他用蛛絲一點點扭出深埋在體內的骨釘,這么惡心的事蘇九歸做起來竟然那么平靜,仿佛不是在給一具尸體取釘子,就像是平日在桌案前書寫一樣普通。 最后一刻骨釘拔/出之后,蛇女發出一聲嘆息,她張開嘴,一團黑霧游蕩而出,在空中飄散了一會兒,像是一只迷路的小貓,腐爛的尸體慢慢分解,化作齏粉飄蕩在夜色深處。 溫七看癡了,蛇女的身體化成一把粉末,明明之前那么惡心,現在卻閃爍著微光,像是有神者揚了一把碎星星。 溫七心頭涌上一股很奇異的感覺,他從未見過蛇女,總覺得自己與她應該很熟悉,他恭恭敬敬,眼睛一眨不??粗吲墓腔译x去。 師尊,溫七問:她是誰啊? 云間城人不知道他們曾被屠城,蛇女為他們編織了一個夢境,溫七才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 這件事已經是前塵過往,讓云間城人知道沒有什么好處,只是徒增煩惱。 蛇女。蘇九歸道,他覺得溫七起碼要知道蛇女的名字。 蘇九歸三言兩語說了夢中事,最后簡單道:你們祖祖輩輩曾經受她的照拂。 溫七似懂非懂,也不知道這個照拂是什么意思,他心中總覺得空落落的,好像受了什么傷。 隨著蛇女尸體分解,蘇九歸感覺腰間一片灼熱,有什么東西爬出來,水墨一樣的小蛇從他袖口鉆出,在他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后來又繞上他修長的手指,討好一樣輕輕蹭他的指尖。 這溫七張大嘴,他記得蘇九歸身上之前沒有這東西,問:這又是什么? 蘇九歸垂眸看著小蛇,道:可能我把他吃了。 吃、蘇九歸說話輕描淡寫的,溫七都有點結巴,吃了? 吃什么了?他師尊會吃妖? 夢境坍塌后蘇九歸蘇醒,可是很難說清楚當時發生的事是什么。 夢中吞海鏡靈吞噬夢靨,就像是他本人在進食。 蘇九歸沒有再回答,他閉上眼,溫七的聲音在他耳邊遠去,世間歸于一片寂靜。 普通人閉眼大概只會陷入一片黑暗,或者進入回憶與想象,常人輕易無法進入更深的。 修道之人擁有識海,那大多數是一片空茫,草原海洋或者密林,聽松林濤濤,看云海沉浮,不會再多。 修道之人的識海極為簡單,原本就是讓修士用來靜心的去處。 蘇九歸之前的識海是一片空白,純白的一片什么都沒有。 現在,空白的識海中憑空出現樓閣,磚塊紛飛,隨著蘇九歸的意愿而改變形狀,他成了夢境的主宰。 片刻之后,一座高塔拔地而起。 那是太清山藏書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