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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白駒過隙的說法,蘇九歸真的實打實在這兒過日子,每天都會看到日出日落,每天在墻上留下一道刻痕,那是他來過這兒的證據。 那感覺其實很折磨人,日復一日被傷害,生活中沒有一點光亮,有些念力低微的可能已經自殺解脫。 靨蛇會編造一個以假亂真的夢境,一點點消磨人的念力,選擇他十歲的記憶不過是因為這時候蘇九歸很弱小。 按照回憶來看,蘇九歸殺了鬼郎中后遇到了太清山前來清繳叛徒的云道長。 云道長沒見過蘇九歸這樣的人,思來想去把他帶上太清山,讓他師尊繆璣道人來處置。 太清山商量了好幾天,最后決定將蘇九歸收為內門弟子。 然后給他改了名叫陸云戟。 他這段記憶早就被遺忘,若不是這次在云間城遇到靨蛇入夢,他都忘了自己身體里住過妖怪這事兒。 難怪他吞噬妖物金丹時,并沒有覺得多么離奇。 他記憶缺失了,本能還記得,這就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蘇九歸原本只要堅持到太清山道士到來就行,現在好像沒這個機會了。 鬼郎中的尸體本來已經冷了,他死的時候盯著上方,一個微笑僵硬在他臉上,和愛人死去很滿足。 現在鬼郎中怒睜的眼球動了動,綠色的尸液向他身上爬行,將鬼郎中整個包裹在其中,就像是穿著一個尸液做成的鎧甲。 從好處想,他們現在能夠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鬼郎中的腳抽動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體,咔嚓嚓,他的上半身硬生生轉過來,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蘇九歸看。 他的愛人跟鬼郎中融合了。 記憶里沒有這段,這不是記憶,這是夢靨。 鬼郎中站起身,原本就長得高大,現在整個人身上裹著一層流動的尸液,簡直能用魁梧來形容。 鬼郎中朝蘇九歸走來,尸液融化流向他下垂的右手,幻化成一把三尺長的綠色柴刀。 蘇九歸面對敵人從不后退,下意識想要催動蛛絲,后來發現那只蜘蛛縮在深處瑟瑟發抖,一點都不愿意冒頭。 孬種。 他躲閃時右腿被柴刀劃了一個口子,綠色的尸液腐蝕傷口,疼得他臉色發白。 蘇九歸悶哼一聲,硬生生受了一刀,動作在空中停了一瞬,緊接著就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就地一滾。 他拿到鬼郎中的柳葉刀,那把刀原本是要剖開他的心臟的。 蘇九歸喘息著,拿著一把刀并沒有讓他好受多少,以他現在學到粗淺術法來說,他能殺死鬼郎中一次已經是運氣極好。 蘇九歸只能用十歲學到的術法,變出來的都是些逗人玩一樣的小玩意兒,卑劣地撞倒柜子,或者翹起一塊木頭地板。 鬼郎中步伐很沉重,會因為蘇九歸的干擾而略微停頓些許。 蘇九歸在屋內四處奔跑躲閃,一邊想著如何從此處逃離,可他發現這是個無用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讓自己死得慢點。 突然,他想到什么,腳步一停。 鬼郎中沒有再追捕他。 墻上的壇子齊齊碎裂,腦子,臟器涌動而出,他們曾經來自不同的妖怪,如今卻好像一起活過來,掙扎涌動著然后凝聚成一個丑陋惡心的怪物。 鬼郎中就站在其中,碎rou蟲子一樣涌動,和鬼郎中雜糅在一起,生出個新鮮玩意兒來。 心肝脾肺涌上了天花板,從墻壁四處包裹而來,蘇九歸站在中間顯得很弱小。 蘇九歸抬起頭,爛rou從天花板上流下來,就像是水滴形狀的rou瘤,沉甸甸往下墜,然后張開一張血盆大口。 從蘇九歸的角度可以看到數十排牙齒,還有從中鉆出的一顆鬼郎中的腦袋。 蘇九歸和鬼郎中認識了快一年,這樣見到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整個頭就鑲嵌在一張長滿牙齒的大嘴里。 他的表情還停留在死時的樣子,原本是釋然的笑容現在看上去極為詭異。 大嘴緩慢地張開,像是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倒懸在蘇九歸上空。 逃跑沒用了,這個夢要進入尾聲,他想快點殺死蘇九歸。 出來。蘇九歸在叫自己的蛛絲,他現在相信的唯有自己。 滾出來。蛛絲往他身體內部鉆了鉆。這里本來就不是蛛絲的場地,他害怕再正常不過。 但懸在上空的鬼郎中慢慢低下頭,血盆大口就像是把他含在嘴里。 他竟然產生了一股沒有退路的錯覺。 滾蘇九歸咬了咬牙,后半句話沒說出口,他被人打斷了。 他感覺有一條手臂從背后繞過來,他現在身體就只有十歲,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來人猛地把他往后一拽,蘇九歸落入一個安全的懷抱里。 他后退時感覺時間過得很慢,血盆大口剛巧落下,勢頭太猛,一口咬上地板,密密麻麻的牙齒咬下,木頭板子炸裂開來。 如果是咬到人,這個人一定連皮帶骨頭被一口咬碎。 蘇九歸瞳孔微縮,事情還沒完,鬼郎中因為沒咬到人而怒睜雙眼,他再次張開嘴,一股腐臭味兒撲面而來。 真惡心。 蘇九歸聽到背后是很熟悉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是一只大貓剛睡醒一樣。 伴隨著這道聲音落下,鬼郎中突然起火,火光從他嘴中炸開來,鬼郎中因為疼痛而臉色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