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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鷹長唳一聲,裹挾著颶風騰空而起,直沖石階斷口。 兩人沖上斷口,落在寺廟一側的石階上。 任朝瀾手上的巨鷹重新化回野草,楊紀清回頭看向石階的斷口對面。 怨鬼依舊蹲坐在斷口對面,憤怒地朝著他嘶吼,他身后的山石如同海浪一般翻騰著,但奇怪的是,怨鬼沒有從對面躍過來,他身后的山石也沒有朝他們攻過來。 楊紀清定眼細看,很快明白了原因了。 怨鬼蹲坐的臺階上,有金色的梵文不斷蔓延生長,連成一條條的繩索,捆住了怨鬼的手腕腳腕。 是靜思在幫忙阻止怨鬼。 那些金色繩索十分脆弱,怨鬼一用力便會有數條被扯斷,然而它們卻并未就此放棄。被扯斷了便重新長,被掙脫了就重新纏,即便被扯得七零八落,也絕不輕易罷手。 茍延殘喘的阻撓,卻也是至死方休的拼搏。 任朝瀾輕拈了一下手中的野草,野草化弓,形體穩定不散,這應該也是來自靜思的影響。靜思雖然力量不及怨鬼,但他作為畫的一半主人,降低怨鬼對他們術法的影響卻還是能做到的。 “你去撞鐘,我與靜思大師,幫你攔著這怨鬼?!比纬癁懻f著,彎弓射出一箭,擊碎了對面怨鬼的腦袋。 楊紀清沒有多話,轉身便往山頂寺廟跑去。 靜思都已經在拼著最后一口氣努力了,那他必然不能叫他失望了! 楊紀清跑到石階盡頭,踏入寺廟大門,直奔鐘樓。 這座寺廟不大,斜穿過正殿前院,東側便是鐘樓所在。 楊紀清推開鐘樓大門,踩著鋪滿塵埃的木制回梯,直達三樓——鑄滿佛經的青銅佛鐘,便安靜地垂掛在梁下。 楊紀清深吸一口,上前雙手扶住鐘杵。 當—— 第一聲渾厚古樸的鐘聲自鐘樓蕩開,楊紀清看到紛亂的畫面片段在他眼前展開。 這應當是屬于靜思的記憶—— 寧靜的村莊,古樸的寺廟,生活中青山上的人們。 摔斷腿的靜思拄著拐杖,讓自己的徒弟下山通知村民,因為自己不小心摔斷了腿,不方便下山,原定于明日在村委會舉辦的祈福會佛事,推遲到下個月。 次日中午,村民結束上午田間勞作,回到家中吃午飯。正當各家陸續開飯之時,山間一聲巨響,山石崩裂滾落,泥石的激流無情地沖入村中。 ——所以靜思執念化成的怨鬼,每天中午都去村里強行帶走所有陰魂,因為他想救那時遭遇山體滑坡的村民。 當—— 第二聲鐘響。 救援人員趕到村中營救,他們從泥石之下,扒出了三十九具男女老幼皆有的尸體,這是這場災難的死亡人數。 ——所有怨鬼執拗地要帶三十九個陰魂下山,因為那時遇難的人數是三十九人。 當—— 第三聲鐘響。 靜思跪在佛前,雙手捂著臉,哽咽不止。 “如果我沒摔斷腿,祈福會就能如期舉行,大家中午都會在村委會吃齋飯,便不會遭此厄運……” “如果我沒推遲祈福會……” “如果我當時堅持下山主持祈福會……”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又三聲鐘響,撫慰亡靈。 靜思出現在楊紀清面前。 他的身影不再是竹林時見到的薄透,臉上雖然依舊帶著悲意,但沉重的執念卻已然放下。 最后三聲鐘響,祈福開道。 靜思低眉頷首,朝著楊紀清雙手合十后,身影化作點點光暈,消散在自外面照進來的晨光中。 楊紀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走到鐘樓扶欄邊,先是環顧了一圈氣清景明的山景,之后才看向山腰的村落。 雖然看得不是十分分明,但他確實看到許多陰魂,像靜思一樣,就地化作光暈消失。那是陰魂受了佛鐘的超度,放下了對陽世的執念,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他還看到消失的村民回到了村中,村中雞犬相聞,孩童笑鬧,變回了靜思記憶片段中的模樣。 結束了。 楊紀清伸了懶腰,隨后轉身下了鐘樓。 他走下鐘樓,穿過寺廟正院,剛走到正門口,便看到任朝瀾正站在寺門外等他。 “你沒受傷吧?”楊紀清邁步走出寺門,上下打量任朝瀾。 “我沒受傷?!比纬癁憮u了搖頭,又看著楊紀清問道,“你呢?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楊紀清奇怪地看著任朝瀾。 “沒有就好?!比纬癁懰闪丝跉?。 剛才第一聲鐘響的時候,他出現了片刻的眩暈,他以為是受了佛鐘的影響。 不過,楊紀清既然沒感覺到異樣,應該不是佛鐘緣故,能夠超度亡魂的佛鐘,也不可能給魂魄帶來負面影響。那可能只是他沒注意,不小心沾到了些許怨氣而已。 “我將靜思大師送走了?!睏罴o清回頭看向鐘樓方向。 “嗯,他跟我道過別了?!痹构砩砩系脑箽庀⒑?,靜思便出現在了他對面石階的斷口,與自己怨氣褪盡的另一半神魂合二為一。 “那我們也該出去了?!?/br> 楊紀清和任朝瀾站在寺廟門口施展招魂術,將畫中剩下的魂魄全部召集過來,隨后以牽魂繩作引,打開了出畫的通道,帶著這幅畫中的所有外來者,離開了畫中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