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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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城古鎮。 葉琬沂匆匆趕到客棧的時候,老板都已經準備掛上打烊的牌子。 雨下這樣大,她撐著傘一路跑過來,衣服和頭發已經淋濕一大片,老板抬頭看了眼,見怪不怪地繼續低頭抄寫今天的賬本,悠悠問:“是要住宿嗎?” “是,我要四樓東南面那間屋子?!?/br> 老板頓住手中的筆,終是開始認真抬頭看她:“你怎么知道那間屋子還空著?” 葉琬沂笑了,說猜的。 她好像對這里了如指掌,登記,交了錢,就自顧自轉身去摘旁邊墻上掛著的鑰匙,沒有一點猶豫,一摘,就是正確的那一串。 在這樣雷雨交加的夜里,老板感覺背后生出有一絲涼意。 “你之前來過嗎?” 她看著太面生,老板翻遍了記憶中的信息,也記不得客棧來過這么一個人。 “來的,叁月都來,這些年古鎮游客多起來,老板自然不記得我?!?/br> 她說的倒也算實話,加上客棧還在堅持使用手寫登記,老板自覺年紀也大了,沒再往深處想,哈哈一笑,讓她有事打電話,客房新配置有內線電話。 葉琬沂含著笑點頭,才想起現在是2007年,內線電話確實算是先進。 她定了叁天,她這回有的是時間守株待兔。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明晚就能看見陳徵。 她確實每次都是叁月來,只不過不是每年,是2007年3月1日這一天。 反反復復,她已經來了第叁次。 葉琬沂帶著滿腦子的算盤很快就進入夢鄉,可是夢里還是兜兜轉轉那個場景。 …… 她站在門口,冷聲問陳徵到底要不要和她回去。 “徵哥,她是誰???”沙發上,女人仿佛沒長骨頭,使勁地往陳徵身上湊,聲音嬌滴滴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陳徵倒是沒推開,眼皮子抬了抬,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她,嗤笑一聲,反問:“我怎么知道?” 他徑直撈過桌上的煙,挑出一根咬在嘴里,女人立馬會意,拿起火機給他點上火。 陳徵笑意更深了,含笑的眼睛彎著,卻不達眼底。光線不好,分不清他在看哪兒。 他吸了一口,就將煙夾在指間,手撈過女人的肩膀把人往懷里勾了勾,“是不是你們新來的meimei?嗯?玩的什么新把戲?” 她蹙著眉轉身摔門就走,卻沒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見到陳徵。 …… 葉琬沂醒來,看了看手表,發現才是后半夜。 她推開窗,靜靜點了根煙夾在手上,看了眼對面緊閉的窗,深吸口氣,煙味跟著略帶些涼意的空氣吸入肺腑,她更清醒了幾分。 外頭雨停了,月亮半隱在烏云后發著幽幽的光,南市不同北市,它的春天早早就到了,桂花的香味在夜間隱隱約約,叫人安靜。 可是葉琬沂卻安靜不下來,思緒萬千。 忽地想起北市夜市街里阿嬤做的桂花糕,阿嬤用個小推車推著一路售賣,連陳徵那么嘴挑的人都愿意吃上兩塊。 每次她有事求他,都要帶上一份阿嬤桂花糕。 “葉琬沂,聰明的人應該去拜阿嬤為師,然后在我家樓下開個店,沒準兩年就能讓你買房了?!?/br> “少跟我扯,吃完快給我滾蛋?!?/br> …… 葉琬沂想的出神,手上的煙燃到了頭,她被燙了一下,手猛地一抖,煙頭就掉了下去。 垂直下降,掉在還未干透的地面,一下子沒了火光。 好在大晚上沒人。 “叁,二,一……” 葉琬沂默念著,心砰砰地跳,“吱呀”一聲,她緩緩推開窗,果真看見了他。 陳徵站在對面的窗前,頭微歪著,嘴里叼了根煙還沒來得及點,聽到動靜抬眸,就與她目光對上。 “能不能給我借個火?” 葉琬沂含著笑揚了揚手中沒點上的煙,她聽見自己這樣問。 她表現得太過自然,其實心里直犯怵。 陳徵微微挑了挑眉,輕笑,煙終是點上了,他倒不著急抽,夾在手上,接著,火機在空中呈一個拋物線,穩當地落在葉琬沂的手中,好像還帶有些他的溫度。 “謝啦?!?/br> 她倒是不客氣,笑意盈盈,煙點上就抽了起來。 兩個人不到四米的距離,但是兩棟樓,隔著條馬路,頗有隔岸相對之意。 兩家客棧老板是親兄弟,裝修風格如出一轍,古色古香,像就是為古鎮而生。 誰都沒再說話,葉琬沂撈過一把椅子坐著,不停往煙灰缸里抖煙蒂。 直至一根煙結束,陳徵就要轉頭走,她急忙叫住他—— “誒,火機還沒還你?!?/br> “送你了?!?/br> 葉琬沂不再說話,頭抵在窗邊的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完手上的煙,看著陳徵的一舉一動,眼里始終含著笑,清亮又狡黠。 再過一會兒,他的房間就要來個女人,他會毫不避諱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若無人地將女人壓在窗前接吻。 但是葉琬沂管不著也不能管,她只是回來排除一下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嫌疑。 前兩次總是莫名其妙地終止在這一步,老徐也解釋不清系統是哪兒出了故障,事不過叁,這是她最后一次機會。 葉琬沂想著就莫名有些煩躁,靠坐在椅子上,靜靜觀察著窗外的動靜。 她實在不擅長等待,或者說她今天已經等了太久。 才坐了五分鐘,葉琬沂就有些按耐不住,拿著火機在手心敲敲磕磕,實在無聊又乏味。 內線電話響起,葉琬沂走過去接,就聽見老板問需不需要早餐,再不吃就要過飯點了。 葉琬沂本想拒絕,但開口卻成了要一份白粥和咸菜,不要蘿卜干。 掛掉電話的老板忍不住嘀咕:“我也沒說有什么菜,怎么就點上了?” 連他家咸菜里有蘿卜干都知道,看來是真的來過很多次。 客棧規模不大,飯菜偏家常,每天供應什么都是隨機的,她又怎么能知道今天早餐有白粥? “葉琬沂……嘖,實在沒印象啊……” 葉琬沂把桌子搬到窗戶旁邊,拉上窗簾,坐在兩扇窗對應死角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對面那扇窗戶的全部。 粥是甜口的,她并喝不慣,但她還是拿著勺子慢慢地往嘴里送。 開始了。 葉琬沂放下勺子,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活色生香的實景圖。 女人的腰身微微向后傾斜卡在窗口上,潔白如玉的手摟住陳徵的脖子,陳徵一手攬著她的腰穩當托住,一手捧著女人的臉,兩人吻得動情,陳徵甚至閉了眼。 接著,陳徵轉了個身,將女人壓在窗邊的墻壁上繼續加深這個吻。 晨光多半打在女人身上,水綠色的旗袍裹著曼妙的身材,烏黑的長發用簪子綰了起來,模糊的側臉也看得出有多精致,加上妝容的加持,確實美的不可方物。 只不過與壓在她身上穿著西裝革履的陳徵仿佛是兩個年代的人。 不是她。 葉琬沂下了個結論后開始腹誹:他居然泡過這么漂亮的妞。 葉琬沂蹙著眉轉身離開,抬手看了下表,她還要在這兒呆1天09個小時。 粥太甜,嘴里都有些糖漿散不開的粘膩感,她迫切想要下樓找老板要個水壺。 “徵哥啊,以前一天一個女人,哦不,是一個心情一個女人?!?/br> 葉琬沂還沒和陳徵真正認識的時候,就老早在江湖上聽到過他的名聲。 那時候她還是律所的一個小律師,接不到活兒,大多時候在辦公室當個打雜的,偶爾接待需要法律援助的人。 學校給她編織了個美夢,讓她意氣風發了四年,還以為社會也會是伊甸園,實則是屠宰場。 沒人愿意用自己的利益做賭注去聘請一個沒什么經驗的律師當自己的辯護律師。 她接不到活,靠著固定工資艱難度日,還要為母親的醫藥費cao碎心。 一切都兵荒馬亂,而她就是那個時候遇到陳徵的。 2009年7月13日,盛夏,于南無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