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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好像是貍奴在唱西狄的小歌兒,嗓聲雖清亮柔婉,但稍顯單調。不多時,就有一葉聲相和,愈顯悠揚。所有人的視線便都被紀指揮使的葉哨給吸引了去,包括謝晏。 裴鈞看他饒有興趣,且林太醫也說天氣暖和,他發熱不重,沒必要悶在不透氣的車里,便將他用毯子蓋好,攏到自己腿上:“這里舒服,可以躺會,困了就睡,孤抱你回車里?!?/br> 謝晏從善如流,枕著心上人的腿,聽著貍奴的歌兒。今晚月色很好,他本想只是靜靜地躺一會,但或許是之前太累了,又或許是退熱藥的效用,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謝晏睡得不算安穩,因夜里都是夢,一個接一個。 但都是難得的好夢。 他一會兒夢到了在宮中,裴鈞修好了母妃送他的那只風箏,并帶來了些許做風箏所用的工具,一 一教他該如何使用,好叫他以后可以自己修補。但裴鈞講了幾遍他也未曾學會,還失誤弄傷了手指,有血跡滴在兩人共同做的一只素皮風箏上。 最后裴鈞無奈地嘆了氣,說,算了,以后若再壞了,我再給你修。 謝晏要的就是這句話,自然不是學不會,是壓根不想學會。那只做了一半的素風箏,謝晏后來也暗自完工,滴上的血跡,他借勢勾做了一朵紅色的迎春花。 一會兒又夢到在雙曜宮,上元節后的雪夜,他們兩個披著雪裘在殿里抄經。謝晏朝他扔紙團,紙團里畫著兩個手舞足蹈的小人,一個冷眉冷目,一個嬉皮笑臉,一看就知道是誰。裴鈞以為他捉弄自己,在紙上打了個大大的叉,還斥他“玄門清凈之地,你何等聒噪”,氣得謝晏與他斗嘴。 可等裴鈞夜里撐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謝晏又把炭火推到他那邊去。低頭撥炭時,見他是偏著臉枕著胳膊睡的,謝晏蹲他身邊托著腦袋看了一會,見四下無人,一時按捺不住,就…… 輕輕的、偷偷的,在他嘴邊親了一下。 本來是想親臉頰就夠,可謝晏心雄膽壯,左右他不知道,讓我嘗嘗味道,所以才往里偏了兩寸……碰到了一點點嘴角。 謝晏沒親過人,也不知道親完該如何評價,想起話本里頭男男女女都說芳唇如蜜,拿起筆桿在自己滾熱的嘴上壓了壓,自言自語道:“……湊合罷,也不是很甜?!?/br> 事后裴鈞感到臉上癢,一醒來,發現謝晏正往他臉上畫貓胡子,氣得兩人又是在殿里一頓雞飛狗跳。 還夢到…… 探花筵上,裴鈞并非全然沒一句好話。 他那晚將裴鈞氣得半死,還喝了很多酒,行跡放縱。裴鈞慍惱離席前,恰逢其他進士們來給謝晏敬酒,這些進士出身豪門的多,自然看不慣被謝晏壓一頭,說是敬酒,實則是來斗酒。 那一個個都是海量,端來的杯大似碗。 謝晏來者不拒,一應笑承。 醉話間還有人暗諷他一個亡國質子,也配穿大虞紅袍,真是狗續侯冠。謝晏也只當沒聽見。 可酒還沒送到嘴里,手臂就被人拽住了。 是裴鈞見狀去而復返,斥散了一眾不懷好意的進士,將他拉到一邊灌了茶水。裴鈞左右看了看,皺眉道:“我聽說你這兩日身體不好,別喝這么多。那都是些什么東西,也值當你跟他們斗酒?!……你跟我走,出了宮門,我讓寧喜送你回侯府?!?/br> 謝晏還有事要做,自然是不能跟他走的,但心里感激這份難得的關懷。 裴鈞怎么也說不動,拿他沒有辦法,只能作罷,但臨走時,又往回倒了兩步,很不習慣地道:“你不必聽旁人怎么說。這身紅袍,你穿……很好看,比他們都合適?!?/br> 說完,他才走的,或許是說了這話害臊,腳步都急了幾分。 謝晏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歡喜,在夢里都忍不住要笑一聲。 但謝晏其實很想對他說,我想穿給你的紅袍,不止這一件。 - 與申紫垣交談時,他有一言,其實謝晏并不很贊同。 申紫垣說,如果不是他的預言弄巧成拙,他們兩個人應該會好好地在一起,沒有那么多坎坷挫折。 其實不然…… 如果沒有申紫垣這一出風波,謝晏和裴鈞或許是都各自好好的,但也僅此而已。 他和裴鈞,就像是兩根交錯而行的線,原本是毫無干系的,是一紙止戰合約,讓他倆有了交集。兩根線因此會漸行漸近,或許表面上看似乎是匯集到一點,但其實,不過是上下平行交錯,最后,終將越行越遠。 謝晏這幾日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想這個預言,想自己,也想裴鈞。 他想……究竟是申紫垣當真預言了裴鈞毀國。還是正因為申紫垣的“預言”,讓皇帝對裴鈞憑空生出了忌憚,才一步步、一環環地推動了事態的發展,最后鑄就了如今的現狀。 而對裴鈞,如果當初皇帝沒有忽視他、打壓他、折辱他,而是像對待其他皇子一樣寬宥。 他斷不會想到遠赴苦寒的北境,投入兵營,也不會如此舍命打仗,想做出一番經天緯地的戰績。 他大抵會像其他皇子一樣,享受著應有的榮華富貴,養出些好逸惡勞的壞脾氣,最后長成一個平庸無能的高粱紈绔,就像如今的魏王,最后娶妻生子,老死封地。 可惜時勢推人,他最后心有不甘,仗兵奪-權,坐上這個攝政王之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