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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來,沈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全身都痛得厲害,仿佛有巖漿在血管里流。    她手上的紅色進度條馬上就要到一半了,這意味著她很快也會和程麗軍一樣,失去記憶,臥床不起。    她強打起精神,抓著樓梯的扶手下了樓,發現路軼正坐在窗邊,慢悠悠地煮茶。    “路處,早?!鄙蛑閱≈ぷ诱f。    路軼回頭向樓梯看了一眼,向沈珠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喝茶。    此時已經八點多鐘了,早飯卻還沒送過來,沈珠不知道,度假村里,除了人間辦成員以外,已經沒有工作人員了。    自然也不會有人來送餐。    在茶幾對面坐下,沈珠盯著冒熱氣的茶水,皺起眉頭道:“現在這情況……”    “我正想和你說,”路軼打斷沈珠的問題,給沈珠倒了一杯茶,“我昨晚見過沈黯了?!?/br>    “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珠不由地略微提高了音調問道。    作為黑暗之門的首領,沈黯向來十分神秘,幾乎不在人前露面。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路軼和沈黯向來水火不容,沈珠不相信二人見面后,路軼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喝茶。    看穿了沈珠眼里的訝異,路軼微笑了一下,像是敘述一件平淡的日常小事般說道:    “我決定叛變了?!?/br>    沈珠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立刻浮現出什么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路軼。    路軼不怎么在意沈珠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    “我和他做了筆交易,交易內容涉及你?!?/br>    “路處直說就行了?!鄙蛑榈哪樦饾u冷了下來。    不再看沈珠,路軼把目光挪向窗外,望著青灰色的海面和岸邊涌起的白色巨浪,平靜地說:    “他要我殺了你?!?/br>    聽見路軼的話,沈珠伸手拿起茶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guntang的液體順著喉管下去,留下一陣劇烈的疼痛。    沈珠把茶杯放在茶幾上,青瓷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上,造出一聲脆響。    “悉聽尊便?!毕袷墙饷摿税?,沈珠整個人突然卸了力氣,仰靠在沙發靠背上,看著路軼的臉說。    昨夜,把顧離山給的藥水喂給程麗軍后,路軼按照和顧離山的約定,冒著風雨來到度假村的碼頭。    遠星島上有碼頭,可度假村還是單獨建造了一個碼頭,為的是運輸物資方便。    路軼來到碼頭時,一艘外表破舊不堪的小型客輪已經停在了岸邊。    客艙沒有點燈,里面似乎沒有人。    走進船艙,路軼在靠近窗邊的座椅上坐下,對著客艙里寂靜的空氣說:    “出來吧?!?/br>    過了一會兒,沈黯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離路軼三四米遠的地方,看著路軼微笑著說:    “小軼,好久不見?!?/br>    即使是在黑暗中,路軼也能清晰地用記憶描摹出沈黯的臉。    他從未親眼見過沈黯,然而沈黯的樣貌對于路軼而言,卻是無比熟悉。    沈黯穿著一襲黑衣,墨色的長發隨意地散在胸前,除開他白至透明的皮膚外,整個人幾乎要同黑暗融為一體。    “我們從未見過?!薄夯盘滋踊小?/br>    路軼抬起頭,目光穿過無光的空氣,緊緊地盯住沈黯的臉。    一步步走近路軼,沈黯在路軼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輕輕嘆了口氣。    沈黯落座時,路軼能嗅到沈黯身上的味道。這味道他很熟悉。    規律之神常年在神界的最高神殿內活動,路軼剛被造出來時,也生活在那幢金色的巨大建筑中。    而沈黯身上的味道,和神殿里燃燒的香燭氣味一模一樣。    這味道聞起來很舒緩,帶著綿密的木材味道,又帶著河邊苔蘚的清香,潮濕又干燥,熱烈卻綿長。    路軼怔了怔,隨即意識到,沈黯是規律之神制造出的第一個靈魂,方方面面都是按照規律之神自己的模樣造的,身上有這樣的氣味也不足為奇。    “在記憶中見過,也算見過吧?!鄙蝼稣f話的聲音很柔,很輕。    “說正事吧?!甭份W直視前方,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沈黯垂下頭,長發滑過肩膀上的衣料,留下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他將長發隨意地繞在指尖,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片刻之后,沈黯抬起頭來,扭頭看向路軼的側臉,輕聲問道:    “小軼,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和我握手言和的嗎?”    路軼仍然直視著前方,黑暗中,一排排座椅靠背整齊地碼在船艙中。    這艘小型客輪搖晃得厲害,連帶著路軼的視線也一并晃來晃去。    “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各取所需罷了?!甭份W淡淡地回答。    沈黯將整個上半身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越過路軼的側臉,投向窗外洶涌的海面:    “我不明白,如果是普通人,或者是普通的神,和我做交易還情有可原??墒悄隳??小軼,你擁有的不僅僅是神明的身份,你還擁有無盡的規律之力。黑暗之門能給你的,規律之神都能給你?!?/br>    “可是,”路軼慢慢轉過頭,盯住沈黯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神似的臉,冷冷地說道,“我不喜歡現在的世界?!?/br>    “為什么?”沈黯說話的聲音仍是那么輕,那么柔,仿佛面前的路軼不是追殺了他百年的敵人,只是一位經年未見的老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