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許糾結，最后還是坦白：“他希望盡快和我結婚?！?/br>
    顧母似乎不意外，“你聽到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覺?！?/br>
    顧亦徐咬了咬唇。

    “很奇怪……”

    “一邊覺得提得太早，細想起來我們不過認識半年，就要到托付終身的地步了么？”

    “可另一邊……又覺得說得太遲，有種終于到這一步的解脫，仿佛等待很久的一個任務，一場考試，突然非常圓滿地完成了，得到好的結果?！?/br>
    “好像，忽然間全身輕松了?！?/br>
    “但仔細想，我其實是忐忑慌亂?！?/br>
    “也是高興，愿意的?！?/br>
    顧母神色無奈，“亦徐，說心底話，我并不想你這么早定下來?！?/br>
    “我努力接受程奕，安排這次見面，承認他和你交往的事實，并非發自內心的喜歡?！?/br>
    而是不想讓亦徐夾在中間為難。

    年輕情侶處于熱戀期，感情正濃，程奕態度堅決，又以行動得到她的認可。

    徐苓君坦然接受他們戀愛，可至于結婚么——

    屬實太早。

    “你年紀還小，才19歲，過去一直只在學校讀書學習，接觸的人和環境都有限。你現在是覺得他好，可往后呢，剩下還有這么多的時間，會遇到各型各色的人，難保不會后悔今時今日的選擇?！?/br>
    “你可以自由戀愛，但結婚不是可以隨便決定的事，尤其是在沖動下做出的決定?！?/br>
    顧亦徐坐正身子，“其實在來之前，我已經想到mama會和我聊這些?！?/br>
    “你們不喜歡程奕，覺得他的家庭是污點，這個我能理解?！?/br>
    她一臉誠懇：“真的?！?/br>
    “因為我知道，你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好?！?/br>
    徐苓君靜靜看她。

    “我們走后，爸爸肯定有話對程奕說，也是同樣的道理?！?/br>
    “所以你是自己主動留出空間？”

    “對?！?/br>
    她點頭，“即使mama不和提我這些，我也有幾句話想對您說?！?/br>
    “有些道理不是到指定年紀才會明白，沒有誰規定，必須到多少歲才能活得通透?！?/br>
    有人少時早慧，有人憶起往昔，悵然悔不當初，有人垂垂老矣，仍然迷途未返。

    人生不是闖關游戲，每打通一個boss，就會得到更厲害的武器，提升等級。

    ——有些人遇到的關卡boss，一輩子都打不死。

    比如貧窮，疾病，天災，孤獨終老。

    “我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br>
    “我喜歡一個人，就想和他在一起?！?/br>
    她說：“只是這么簡單而已?！?/br>
    顧母反問：“那程奕想要什么，你清楚么？”

    “他未必和你有同樣的心思，又或者說，即便他現在真心待你，卻難保往后?！毙燔呔嬗幸尚?，“畢竟他的家庭，是最好的證明?！?/br>
    顧亦徐輕搖頭，“我不清楚，也不能保證未來?！?/br>
    “可mama，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br>
    “你不該繞過我，瞞著我，強制干預程奕和我分開?！?/br>
    顧亦徐微蹙眉：“這樣做是不對的?！?/br>
    顧母一怔。

    “我會有自己的判斷，能做出選擇并承擔后果，不管是對是錯，我希望那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起碼再后悔怨恨，也只怪自己愚蠢，不會怪你們?！?/br>
    “你和爸爸總是不放心我，什么都要替我周全好，等你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由我的丈夫來照顧我?！?/br>
    “這就是你們一直以來的想法?！?/br>
    把她從一個庇護所里，轉交到另一個蔭蔽下，脆弱得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所以父母才會對程奕百般挑剔，縱使他年輕有為，才華卓絕，可謂瑕不掩瑜，卻依然因為那點瑕疵，認定他不是可以放心托付女兒的那個人。

    “以前有你們，以后有程奕?！?/br>
    顧亦徐頓了下，“可是我自己呢？”

    “我是個獨立的人?！?/br>
    她滿心困惑，問道：“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

    ·

    “會下圍棋嗎？”

    “懂一點?！?/br>
    “不錯?！?/br>
    顧父贊許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沉得下心，去學這種入門簡單精進難的技藝?！?/br>
    茶室內，顧慶民和程奕對面而坐閑談。

    中間桌案上一側擺放棋盤，一側茶臺。

    話至中途，顧父和顏悅色，邀請他到茶室品茶。

    “我泡茶的手藝還行，給你試試看?！?/br>
    顧慶民起身去拿茶葉，程奕立即跟著站起來。

    他擺擺手，“你是客人，坐著品茶就行?！?/br>
    程奕只能坐回去。

    顧父端視會兒，“你好像有點局促？”

    語氣詼諧，是在打趣。

    程奕沒否認，“是有一點?！?/br>
    顧父嗤笑，“你倒實誠，緊張就對了，你不緊張我才要緊張?！?/br>
    程奕：“……”

    顧慶民用滾水燙杯，“上回見面的時候，你已經和亦徐談戀愛了？”

    “我那時還奇怪，怎么她替你說好話?！?/br>
    “原來是唱雙簧，”顧父不緊不慢，道：“在我面前演一出不認識的戲碼?！?/br>
    “……”

    程奕體會到坐立難安的感覺。

    “當時的做法確有欠缺，”他躊躇措辭，“事出突然，會議上見到您很意外，包括亦徐，我們沒想到會在那個場合下碰面?！?/br>
    “在老師介紹您時，我才看到她?！?/br>
    顧父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們倒有默契?！?/br>
    “即使回到那個時候，我應該也不會向您表明?！?/br>
    顧慶民卻沒追問原因，他似乎只是閑談，專心斟完茶，將杯子置于跟前，“來，品鑒一下?！?/br>
    他們邊喝茶，邊繼續談心。

    顧慶民從始至終一副聊家常的態度，程奕卻不敢懈怠，回得很慎重。

    品茗到一半，顧慶民提議下圍棋。

    “誰先手？”

    程奕自然禮讓。

    顧父也沒推辭，黑棋下在右上角，程奕執白隨后。

    在最開始，都只是試探，穩扎穩打保守圈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兩個人都是專業棋手，等到爭先占據同一塊棋盤時，激烈交鋒在所難免。

    期間，顧慶民也沒閑著：“下棋時，講究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br>
    程奕頷首：“受教了?！?/br>
    “但做賈行商，光懂道理卻不夠?！?/br>
    “我問你，怎么能獲得最多有效且真實信息？”

    程奕回：“內幕，人脈，資源交換?！?/br>
    佯攻過后，顧慶民截然落子，聲東擊西，堵死白棋的氣，連“吃”數顆棋子，遺憾嘆一口氣，道：“光看一角可不行，做人也是這樣?！?/br>
    程奕不疾不徐，接著說完下半句，“但內幕可能虛假，人脈未必可靠，資源么，我拿得出的別人未必沒有，高價者得之，一旦被別人搶先，消息有效性大打折扣?！?/br>
    顧父欣然道：“聰明！”

    “總結以上，背景、人脈、資源都可以概括為兩個詞?！?/br>
    程奕：“錢與權?！?/br>
    顧慶民滿意點頭，“這是一方面，然而，近年我有了新的發現?！?/br>
    “在我看來，醫療才是最隱秘，最容易忽視，卻是最關鍵的?！?/br>
    “是人都會生病，生病使人脆弱，即使是毫無破綻的鐵人，在倒下的那一刻也是如此無力。顧氏醫療每年接診諸多政要，富商名流，他們為了得到最好的救治，不惜拿出所有一切進行交換?！?/br>
    “越有權有勢的人，越惜命?！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