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關鍵人物
寅武大學是本市的一所綜合性大學,理工科優勢明顯,其中分子化學與工程是該校的著名王牌專業。本市最大化工廠的老板李老君就是該校的著名校友。 而死者景希歸就是該專業的老師,專門負責管理實驗器材并指導實驗。 在課堂上公然自殺,對于學校而言,本來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這次的自殺者又是教授課程的老師,死亡場景還如此壯烈,更成了寅武大學的一場“校園殺人傳說”。 封鎖學校的小哥剛看見這輛螢綠色的豪車就上前去攔,孫悟空的打扮看著倒像是個勤工儉學的學生,這渾身冒金光的白隆瑪就不好說了。他下意識就認為這人有鬼。 白隆瑪沒辦法,只好亮出剛才楊簡給他們弄的通行證,才算換得這位小哥的同意。 從學校大門入,白隆瑪隨便找了個車位就停下,他車齡不小,一拉一踩,停車的動作極為瀟灑。周圍好多女生都開始小聲議論,下一秒,孫悟空從副駕駛走出來,成功打消了她們的想法。 孫悟空習慣了這種目光上的貶低,她跟著地圖就往化學系的教學樓走。 經過底層的走廊,準備上樓時,她忽然聽到瓶瓶罐罐的碰撞聲。按理說,學校剛剛發生了這種事情,應該是要暫停開設實驗課的吧? 她循著聲音就往那間教室看過去,空蕩的教室里只有兩個學生模樣的身影。白隆瑪咧著白牙,就沖那頭打了聲招呼:“嗨——同學!請問化學系主任辦公室怎么走?” 兩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肯說。孫悟空只能為白隆瑪的直白開始找補:“哦!我們是其他系的,有個選修課申請需要找他通過!” 那兩個女生鼓著眼珠子,轉溜半天才告訴他們具體位置,在他們將要轉身時又喊住。 “不過他現在應該沒空,你們等會兒再去吧!” “為什么沒空呀?”白隆瑪明知故問。 “學院里最近挺忙的,主任估計也沒空管選修課的事情了?!?/br> “啊——我想起來,聽說你們學院有個老師……” 沒等白隆瑪把話說完,其中一人就打斷道:“同學你是哪個專業的?” 白隆瑪愣住,孫悟空又出聲給他解圍:“我們是機械工程系的?!?/br> “機械工程系?咱們學校有這個專業嗎?”她們倆明顯不信,目光狐疑地在兩人身上打轉。孫悟空也不善應答,白隆瑪就cao起老行頭,二話不說就抬手搭在孫悟空身上。孫悟空下意識想去打,白隆瑪卻捏了捏她的肩膀,看樣子又是要演戲。 “我們系的課不好搶,我又想著趕緊攢完學分,到時候多空出來時間我就好去兼職。我想早點跟我女朋友結婚呢!對吧!老婆!”他說著,自然地就轉換著稱呼,看向孫悟空。 孫悟空沒忍住,假笑著怒著就打他的手。力度不大,白隆瑪知道這是警告,可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她在嬌羞。 他這種信手拈來的油腔滑調孫悟空看了很多遍,還是不喜歡??伤坏貌怀姓J,這種天生的好皮囊與干凈爽朗的氣質無形中為他掃去太多社交上的障礙,兩個女生明顯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戒備。 “這樣??!那你們再等等吧,剛剛看見系主任下樓跟人家說事情去了,估計還要好一會兒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擺弄著手里的玻璃瓶。只可惜,那個位置太高,她得挪動梯子才能夠到。 白隆瑪在這方面無師自通,沒經過人家的同意就從她手里接過,然后放到指定的位置上。 “是這里,對吧!”他笑得自然,小女生很難不被這種紳士風度吸引。說著,他又回過身來輕輕摟住孫悟空,繼續扮演著叁好男友的形象,不經意地發問。 “他最近很忙嗎?” 他聲音清淺,在空蕩的化學實驗室里更為秀朗。剛剛那一通自然而然的關切已經潤物細無聲地化去她們的防備。 “因為……景老師自殺了嘛……” “??!我聽說了,好像還是在課堂上,對吧!” “嗯……我們都在做實驗,忽然間就聽到有人叫得很大聲,然后抬頭去看,景老師掐著嗓子就倒下了……滿地的濃硫酸,他嘴都爛掉了,大家都愣住了,沒人敢過去救他……” “他為什么要喝濃硫酸??!他不是化學老師嗎?” 女生不言,另一位嘆了聲氣替她開口:“景老師就是想不開了吧……想都不用想!濃硫酸滴在皮膚上都會灼得生疼,他竟然還敢喝下去……” “可是……為什么呢?他最近很不順心嗎?” “誰知道??!景老師脾氣很好的,而且跟同學之間的關系也很好。聽其他老師說,他跟師母也很恩愛,家庭條件也好。我們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是他??!” “這樣嗎?”白隆瑪應和著,別的他可以不做評價,跟老婆恩愛估計還是算不上吧。 愛老婆愛到要出去做零?嗬!真牛! 他微微凝著眉,流露出惋惜的神色:“真是可惜了一位好老師了!” 他的話音剛落,剛剛那位沉默的女孩子就開了口。 “對啊,景老師課上得可好了,大家都喜歡!還沒評上副教授呢就……明明再熬一段時間就到了評職稱的時候了!他一定能選上的!” 她說著說著就透露出哭腔,或許景希歸真的是個不錯的老師??扇绻娴氖莻€好老師,會在自己的課上當著這么多敬仰他的學生自殺嗎?孫悟空有些唏噓。 他們待在化學實驗室里幫著整理了器材,期間還問到,景希歸之前在課堂上也有過奇怪的舉動,不小心把腐蝕性液體倒在自己的鞋子上,不過當時只是一時的失神,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也采取了措施。 不像這次的喝硫酸,自殺的意味實在太過明顯。 告別那兩人,他們直接上樓去了案發現場。那漆黑的地面和臟亂的講臺還昭示著當時的恐怖,血色混雜在其中,好像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炮轟的戰爭,只留下廢墟。 教室里的監控他們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景希歸就是在所有人都專注地觀察實驗變化時,不動聲色地喝下半瓶。比起喝,更應該說是灌。 正常人面對那樣劇烈的灼燒感一定會做出反應的,盡管他的意愿再強烈,身體也會出現反抗。他是真的想死,就只能在身體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灌下去許多。 視頻里的他喉結不見翻涌,只能說明,他是完全靠著氣息打開了自己的食管,如手術插管一樣的將液體灌注進去。然后在猛地一瞬間,倒落在地上,吐血、沉悶地尖叫,任由血污流淌在地面上,弄臟他的衣物與身體,最后在注視中迎接死亡。 走得痛苦的人,死不瞑目。 天光大亮,這間本應該敞亮的課室卻彌漫著黑色氣息。孫悟空將光源關閉,它就完完全全墜入黑暗。 他們沒有再去找系主任,既然警方那邊已經派人談話了,那也沒必要做無用功了。比起那些關于他人品如何、業務如何的評價,她倒是更希望能挖出一點關于那些傷痕的來源。 白隆瑪看她愁眉不展,路過校園超市時立馬給她買了支冰激凌,甜蜜的香草味和有些小眾的薄荷巧克力味。冰涼在入喉的一瞬間沖上天靈蓋,會馬上覆蓋掉許多的愁苦憂悶。他這樣相信著,伸手到她面前。 “學神!你選一個你喜歡的!我吃另一個!” 孫悟空似乎已經不再拒絕他這種表達關心的方式,看了兩眼就將薄荷巧克力那支拿走。 跟他猜想的一樣,果然會喜歡那種奇奇怪怪的味道。不一樣的是,她吃到時一點反應都沒有。倒是自己,被那股冰涼弄得五官扭曲! 他邀著孫悟空就在綠茵場邊上坐下。 難得回到學校,干嘛非糾結著查案子!何況這個案子還是人家的案子,跟他們實在沒太大關系! 白隆瑪倚在長凳上悠哉地觀看起眼前這場業余的球賽來,忽然間,那顆黑白相間的球砸到門框,從邊角飛到他們這邊來。跑道上正有人走路發呆,沒注意到,白隆瑪沖著他就喊“小心”! 那人跟著就回頭去看,正巧被實實地砸中臉龐!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踢球的同學們從那邊走過來,問他怎么樣,他卻只是搖搖頭說沒關系。 鼻血掛在人中的位置,不停地往下掉。他推拒著大家的好意,漸漸遠離了人群。 孫悟空看著他,表情越來越奇怪,猛地一下就從座位上站起,白隆瑪嚇了一跳。 “學神!你干嘛!嚇死我了!” “那個人……是景希歸的學生?!彼谥熬跋w的照片檔案庫里見過。 “那又怎么了?大家都喜歡景希歸,他這么難過也正常?!?/br> “可是……他手里那把小刀我覺得有點可疑……” “???小刀?臥槽!” 白隆瑪順勢就朝那個踉踉蹌蹌的人影望去,他走得緩慢又沉重,追上實在很簡單。 他靈機一動就從螢石里取出來碘酒和藥膏,問他要不要擦點東西,免得毀了臉。這些醫療用品本來是留給孫悟空做后備資源,沒想到現在這里用上。 男生有些意外,顫顫巍巍地擺手說不用。 白隆瑪一如既往地發揮死皮賴臉神功,把著他就帶他到cao場邊上的椅子上坐下,給他開始擦藥。不知道的,或許還以為這是一對情侶。 孫悟空慢慢走來,刻意不去打擾他們。白隆瑪已經不再是最開始那個只會擺闊的白隆瑪了,有些東西,由他來開口,或許更加合適。 她漫不經心地走過去,戴上帽子就開始壓腿,仿佛只是來cao場鍛煉一般。 白隆瑪輕輕地給他擦起藥水,余光瞥到孫悟空就心領神會,頓時暗喜。他給他擦完藥,就坐在他身邊,漫不經心地開始聊天。 “今天天氣可好,你也出來走走?” 男生不答,他就接著不厭其煩地唱起獨角戲。 “你剛剛在想什么???這要是不擦藥,感染了不得爛臉?” “謝謝?!?/br> 他語調輕盈溫和,與白隆瑪的狷氣形成強烈的反差??匣卮鹁驼f明不抗拒交流,白隆瑪對自己的社交能力充滿信心,花孔雀想要招攬一顆人心還不簡單? 他很快就將滿身的放浪收起,盡量維持著最體點貼切的笑意,宛若一個善解人意的陌生同學。孫悟空每次看到他這樣,都覺得他比起公務員更適合當演員。 當然,這是混跡歡樂場的看家本領也說不定,畢竟,常娥也尤其擅長看似真摯的偽裝。 “你有心事?” 白隆瑪溫潤地開口,男生依舊閉口不答。 “跟手上這把刀有關?我看你看了它很久了?!?/br> “是你很重要的東西?” 他依依不舍地追問著,盡量不去引起他的反感。在他的悉心陪伴下,那人欲言又止。誰想,嘴唇顫抖了半天,竟然是準備起身離開!孫悟空見狀,趕緊上來堵住他。 “景希歸,你認識吧?” 她這一句提問讓他頓住了腳步,他下意識就搖頭逃跑,可是怎么又會比孫悟空跑得快。她幾步跳躍就鉗住他的手腕,好像一個強勢大姐大,逼得他進退兩難。 “你手上這東西,跟他有關,對么?” 對于那些封閉內心的人,開門見山、直來直往,有時候會更有效果。她看見眼前這人神色慌張凝滯,惶恐中尤有怯懦,躲避的姿態太過明顯,儼然心里有鬼。 “你跑也沒關系,你把刀交出來就行?!?/br> “我憑什么給你!” “你給我,或者我自己拿。沒有別的選項?!?/br> 她語調清平,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惜這人始終不肯配合,她很快取出警方的證明,眼前掙扎的人看見那證明之后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手里還死死攥住那柄銀質小刀就要跑。 孫悟空對著他膝蓋窩就踹了一腳,他直接向前跌下,剛剛才把臉上的傷處理完,現在膝蓋又擦破了皮。而等到他回神時,緊攥的手已經松開,墜落的小刀被她從空中接下。 他撲上前就要去搶,又被孫悟空轉手一推,推向兩叁步外,一點也靠近不得。幾次叁番地下來,他終于認定,自己沒有半點機會拿到那柄小刀,嘆氣認命。 “你們想要做什么?” “很簡單,聊聊天。我問什么,你答什么?!?/br> 他陰翳的眼睛里閃過許多不確定,孫悟空手里有他想要拿回來的東西,是景老師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心里是萬般的舍不得與不情愿,最后也只能妥協。 “……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