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故人來
翌日,時近晌午。 張則彥應諾帶沐攸寧到長瑠街找名匠造燈,并道一友人與其交好,需得先會合才能前去拜訪。 得知沐攸寧安然無恙,澄流才放心讓她跟著張則彥出門,打算與她分道到外面探聽消息。 張則彥和沐攸寧就在茶樓靜候,張炎不時為兩人添置茶水,直到一抹青衣晃過,落座在沐攸寧正前方。 彼時她正嘗店中名茶,入口香醇,若有似無的竹葉清香纏繞在齒頰,余韻不散,抬眸見到那身熟識的衣裝,給嚇得嗆著,不住咳嗽。 張則彥倒是笑了,道:“可是嚇到沐姑娘了?怪我沒先知會,董大哥是玉城門的弟子,也是授我武藝之人?!?/br> 真是冤孽。 沐攸寧緊捂住臉,不愿抬頭。 “你怎么在這里?” 看來是被認出了。 沐攸寧也不再閃躲,大方笑笑,喊了聲:“董師兄?!?/br> 張則彥見兩人認識,嘖嘖稱奇:“南宙與西殷終究是兩國,距離不可謂不遠,你們竟是舊相識?” 董倬行繃著臉,略一沉吟,解釋道:“我與她師兄在武林大會時相識,甚覺投契,后來歷練時曾到沐瑤宮短住一段時間,這才結下緣份?!?/br> 張則彥拍手稱好,道:“妙??!看來是不用我多作介紹了?!?/br> 想起那段日子,沐攸寧只覺苦不堪言。 董倬行是作為沐殖庭的童子借住沐瑤宮,但這事卻是直到董倬行走了都沒成,以致沐殖庭和她一樣抱著童身下山歷練。 她是因為年歲尚淺,心底又不愿強逼對方,才聽聽話話地等沐云生首肯后再下山找童子,可沐殖庭向來不受拘束,年中不知下山多少遍,卻一直不見功力有長。 沐攸寧曾以為師兄與董倬行兩情相悅,但這樣又說不通為什么在沐瑤宮的大好機會都不把握,需知初回將內力與真氣相融需時,聽聞師叔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將內力和真氣融合,一下突破至第六重。若求功力增進,自當是愈早破身愈好。 她不安地握住杯子,扯開話題:“董師兄與那匠人很熟?” “他是我父親?!?/br> “聚舊的話今夜再細談,我們早些走吧,我也好久沒拜訪董伯伯?!睆垊t彥站起身來,揮退了小廝便動身往鋪子去。 董倬行與他并肩而行,沐攸寧緊隨在后,她是初次踏足繁盛的鬧市,看到什么都覺得稀奇,最后更是忘了初衷,停在一家玉器鋪。 她一心想尋像趙清絃那柄骨扇這么別致的佩飾,可看在董倬行眼里,那就成了別樣的意思。 董倬行支開張則彥往回走去,背起手立在沐攸寧身側,語氣不悅:“為何要避開我?” 沐攸寧拿著一塊黑玉,抿著唇,沒有回答。 “我說過,我是自愿當你男寵的?!?/br> 沐攸寧放下黑玉,指尖上殘留著微涼的觸感,有些熟悉,她仰首直視董倬行,語氣認真地道:“董師兄,我找到男寵了?!?/br> “那又如何?沐瑤宮上下哪有人像你獨寵一個?” 沐攸寧嘆了口氣。 她是不擅長應付董倬行,可歸根究底,也是因為她看得出對方心中另有所屬。 董倬行借住沐瑤宮需先得沐云生首肯,猶記得沐云生神色柔和,笑著與她詳述,語末更說了句讓她難忘至極的話——真像他當初不顧一切隨我回沐瑤宮的樣子。 他的身影竟與師父的男寵重迭,彷佛又看到那個陪師父修練,總會在他十步之內,對師父不離不棄的男子。 董倬行演得真情實意,騙得了師父,終歸騙不了她。 沐攸寧偶爾看到他會手握一枚平安符,每每瞧見都會提醒自己,但凡董倬行對心中那位故人仍留有那么一絲念想,她都絕不會與之雙修,更別說收作男寵。 她不懂情為何物,卻向往至極。在她心底,大概只有用情至深,才會念念不忘,才要依賴他人帶來的片刻溫暖來慰藉心靈,抹去故人的所有痕跡。 董倬行武藝一般,苦練已久依然不能習得更深奧的秘籍,據說是認識沐殖庭后才生了練邪功的念頭,雖可能致使武功盡失,可于他而言尤如博弈,不成功便成仁。 他衡量幾許,終究把心一橫拜訪沐瑤宮,動之以情,演得眼淚縱橫,過了沐云生那關,而二人卻是遲遲沒有雙修。 沐攸寧自是覺得蹺蹊,私下尋了沐殖庭,問得直接了當,殊不知沐殖庭的回答比她想的更過份,他直言董倬行內力平平,陽氣不足,不值得用以破身。 董倬行被拒后并沒有死心,天天找上沐殖庭,直至遇到沐攸寧,兩人初次見面,董倬行才猛然記起——沐瑤宮的嫡傳弟子里有女修者。 自那日后,他追求的對象便包括了沐攸寧。 沐殖庭起初還慶幸脫身,故意挑沐攸寧在的時候和董倬行外出,讓兩人相遇,許是看到沐攸寧對沐云生的話深信不已,對董倬行的意圖毫無所察,時間久了,他又覺不妥,旁敲側擊地提點沐攸寧要有所防備。 后來,董倬行因待了太久而不得不離去,臨行前握住沐攸寧的手許諾:“你及笄當日,我定會助你雙修?!?/br> 可沐攸寧那時并未細想,反正她年歲還小,董倬行的種種作態更不像是心甘情愿地與她雙修,若非到必要之時她也不會答應。 然董倬行神色冷厲,說得認真,她看不見他究竟將平安符藏到哪處,一時之間也不好回絕,便故作懵懂,茫然回望,既沒有應允,也不曾將此事放在心里。直至及笄當日,董倬行不見蹤影,沒有來兌現他的承諾,漸漸地,她更是將這事忘得徹底了。 沐攸寧現下才了悟。 師兄純粹是看上了他的主動,打算先把人留下以便日后修練;董倬行更是一心求得功力提升,只要能助他雙修,哪怕是師父,他都愿。 沐瑤宮的人,哪有什么非君不可,又哪會懷著一顆至死不渝的心??? 她把盛黑玉的盒子合上,推回給店家,拉著董倬行往外走,急步拐至一小巷,猛然停下,回身撞進董倬行懷中,柔聲道:“董師兄可別反悔……” 董倬行哼笑:“自然?!?/br> 沐攸寧將耳朵伏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呼吸時帶動的起伏,靜聽著他心房躍動的頻率,伸手就要解開他腰帶。 董倬行警惕地按住后腰,語氣極重:“做什么?” 沐攸寧大驚失色,眼含淚水,問:“董師兄可是不愿?” 董倬行蹙眉:“你……莫不是就在此處?” 沐攸寧眨眨眼,似乎不明白有何不妥。 “當街行事,怎能這般不知恥!” “可是……”沐攸寧咬唇,水眸顫顫,手指在他后腰輕撓:“董師兄勾起了我的yuhuo,若不盡快、盡快解決……” 董倬行渾身一震,無法相信此等荒謬之語,竟會由這狀似無害的少女口中說出來,心中不悅極了:“我們先回去?!?/br> “不要……”沐攸寧往他懷中鉆,不讓他有機可乘。 董倬行眼神里盡是嫌棄:“松手?!?/br> 沐攸寧再又伏在他心胸,嬌嗔一聲:“難道董師兄不想快活嗎?” “胡鬧!”董倬行奮然推開她,斥責道:“縱然有欲也不可如此!沐攸寧,你身為女子,應當更清楚!” 不待沐攸寧再度開口,他就已拂袖離去,徒留她一人。 望著董倬行堅決離去的背影,沐攸寧輕笑出聲,那顆跳動規律的心臟早就將他出賣,恐怕,他還是不愿面對自己內心的選擇,只當是麻木了。 “坐懷不亂,這才是正道中人啊——” 沐攸寧背起手,輕快地走在街上。許是午時已過,攤販都散了不少,只剩零星幾個客人,她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東挑西選,逛了近一個時辰才找到那家琉璃店,尋到張則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雖然章題有點重復狀,還是固執地不想改: 風起松花散,琴鳴鶴翅回。 還歸九天上,時有故人來。 ——節錄《贈道者》朱慶余 很喜歡這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