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
那眼鏡是細框的,夏白淵生得清雋,五官精致內斂,帶上這種眼鏡后,鏡片掩飾掉了他過于鋒銳的眼神,讓人終于注意到他還略帶稚嫩的臉龐。 看起來總算是有了他這個年紀應有的溫和青澀。 夏白淵抬頭看著陸昔:“怎么了?” 陸昔關上門,拖了張椅子在夏白淵身邊坐下:“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夏白淵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但他只是回憶了一下,就道:“沒有吧,一切都挺好的?!?/br> 與其說是不舒服,倒不如說一切都在神奇地好轉起來。 那些困擾他的夢靨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從前他一直覺得大腦好像被灌入了沉沉的水泥。那些水泥在他腦海里冷卻,凝固,最后形成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不得喘息。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的視線中隱隱透著血色,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但現在他感覺很好。 甚至能吃三碗飯。 夏白淵半開玩笑地說:“嗜睡算嗎?我簡直要懷疑我摻雜了某些冬眠蟲族的基因,每天都在犯困?!?/br> 陸昔咳了咳:“只是想睡覺的話,請不要把鍋甩給基因問題?!?/br> 夏白淵幽幽地看著他:“倒也不用拆穿我?!?/br> 陸昔的笑容抬到一半,又凝固住了。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情況危急??! 這種一看到夏白淵就智商下線的行為要不得?。?! 陸昔抓住夏白淵的手:“這里不方便,你躺床上吧,我檢查一下你的身體?!?/br> 緊急!十萬火急! 危機!絕大危機! 夏白淵像是驚嚇到了一般,他看著陸昔急切的神色,往后仰了仰脖子,小聲道:“今、今天嗎?” 陸昔肯定地點頭,態度不容置疑:“不是已經做過一次了嗎?不會有事的,我保證?!?/br> 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而已,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保住夏白淵的性命的。 夏白淵抿了抿唇,微微低下頭,視線錯開陸昔的:“那我去準備一下?!?/br> 陸昔理解地點了點頭:“好,我等你?!?/br> 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夏白淵,懷揣著那樣的秘密,一直活在陰影和惶恐里……哪怕已經坦白,但長年以來保持的習慣,會讓他不習慣將真實的一面袒露在外面。 就像陸昔自己……假如沒有必要,他很少會使用他的精神力。 那是讓所有人都害怕他的根源所在。 所以,稍微做一下心理準備是很正常的,假如換成陸昔,他可不會像夏白淵這樣干脆。 夏白淵進了浴室,不久里面就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聲。 陸昔坐在房間里,單手托著下巴,眼神虛虛地飄在浴室的門上,他在等待夏白淵出來。 食指上黑色的戒指折射著光芒,和白皙的手指相襯,黑白分明。 “嘶——” 浴室里傳來夏白淵低低的聲音,陸昔“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沖過去拍浴室的門:“夏白淵?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浴室里向來是事故多發地帶,這樣私人的空間,發生什么都得不到及時的救援。 有人踩上濕滑的地板跌倒,就這樣一命嗚呼。 有人因為缺氧,不知不覺昏倒在地,就這樣魂歸蟲神。 加上夏白淵身上還有那樣嚴重的病,讓陸昔更加緊張,握在門把手道:“真的沒事嗎?” “沒、沒事……不小心踢到了臺腳,小指頭?!?/br> 陸昔:“……” 他的臉也扭曲了一下,感同身受地蜷起了小腳趾:“沒事就好?!?/br> “嗯,我很快就出來了,你——你不要急?!?/br> “好,我不急?!?/br> 我不急,我不急。 按著緊張的胸口,陸昔僵硬地坐回了椅子上:他沒有急,他只是關心則亂而已。 十分鐘后,浴室的門終于開了。 陸昔也跟著抬起頭,浴室里蒸騰的熱氣滾滾而出,夏白淵的發尾濕了一些,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脖頸上,連襯衫都被打濕了一些。 “我好了?!?/br> 陸昔懵懂地點了點頭:“哦哦?!?/br> 有一絲幽微的氛圍沖淡了他的緊繃,但另一種奇怪的緊張卻涌了上來。 像有小螞蟻在啃噬他的心臟,讓他覺得有哪里癢癢的,卻又抓撓不到,十分難受。 陸昔將這奇怪的感覺拋在腦后,對夏白淵道:“躺床上吧,放松一點會比較好?!?/br> 夏白淵沒說話,順著陸昔的話躺到了床上。 陸昔看著他臉上的眼鏡,問道:“你要戴著眼鏡嗎?” “要摘下嗎?”夏白淵的眼睛透過玻璃鏡片看著陸昔,像是掩飾般道:“我忘記摘下來了?!?/br> 陸昔連忙阻止夏白淵的行動:“沒事的,不摘也可以的,沒有影響?!?/br> 有道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戴上眼鏡確實能幫助人緩解一點尷尬。 夏白淵明顯松了一口氣。 陸昔卻感到心里十分難過,雖然世人常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偉人往往是從苦難中成長起來的,從前他也不曾想過這一點。 那可是蟲族的戰神夏白淵,他永遠能置死地而后生,越是困境,就越能激發他的潛力。 但現在看著夏白淵神色里小心翼翼的放松,陸昔的心臟卻像是吸滿了水的抹布,被人用力地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