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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縛雙手,向蠻王請罪,臨走前,背過身不看這依依惜別的二人。 梁山目光閃爍,低下了頭。 白孤面露擔憂:“九哥,你保重?!?/br> 越臨聲音低,“等他們消了氣,你就過來接我?!?/br> “好?!?/br> 答得斬釘截鐵。 …… 轉眼,已是漆黑的牢獄中。 他雙手被鎮魔鎖銬著,兩根鐵鉤穿過膝蓋骨,勾出了白冷冷的骨頭,迫使他跪地,頭顱低垂,渾身散發出血液凝結的腥臭味。 聽到聲音,越臨抬頭勉強笑道:“來了?” 青衣纖塵不染,半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音色溫柔:“九哥?!?/br> “我受罰完了么?帶我出去吧……我腿斷了……”越臨說話斷續,“肋骨也斷了,脊椎被踩斷……不過……我的手還好……” 他說完,手腕被白孤托著,一用力,響起骨骼被捏碎的聲音。 咔嚓,咔嚓—— 越臨聲音停下,仰頭,一雙眼充滿了紅血絲。 “九哥傷得很重???這蠻王當年有本事在父君的剿滅下仍然保留一族,武力還真不可小看?!?/br> “不過嘖嘖嘖,主要還是九哥心里有愧,沒有抵抗?!卑坠律钌畹赝?,“九哥,疼嗎?” 越臨渾身冰冷。 白孤握住他另一只手腕:“九哥現在跟個廢人沒什么兩樣,哪有半點先前回天蕩逼三姐下跪,光武殿斬父君頭顱,悲喜山折殺眾魔時威風赫赫的樣子呢?哎呀,人倒霉就倒霉在,他不應該相信任何一個人?!?/br> 咔咔—— 他捏碎了越臨僅存的右腕。 “梁山是你過命的兄弟,你把殺人的權利給他。他這人最惡心,唯唯諾諾了十幾年,現在仗著有你撐腰,何其膨脹,到處惹是生非……” “他很嫉妒你呢,恨不得把你名聲搞爛?!?/br> “他殺了人,可其他人才不恨他呢,他們恨你,因為你最出風頭,他殺的人最后都算到你頭上?!?/br> “九哥,我也嫉妒你?!?/br> “明明出生同樣的低賤,為什么唯獨你靈根卓越,唯獨你身體強健,唯獨你灑脫無羈,唯獨你張狂恣意……唯獨你,不用忍氣吞聲當孫子,卻不會被任何人傷害?!?/br> 白孤輕輕咳嗽了聲,拿白絹拭唇:“為什么呢?” 越臨唇中溢出鮮血:“為什么呢……” 白孤靜靜看他:“為什么呢九哥?我也想像你一樣,天資絕頂,凌駕眾人,一輩子無愧于心,不用昧著良心討好任何人?!?/br> 越臨低頭,舌尖咬出了血:“你……也恨我?” 白孤眉眼蒙著陰影。 “對,我恨你?!?/br> “九哥。你的名聲已經洗不清了,安息吧?!?/br> 白孤眸水溫柔:“你死了以后,我會好好代管你的君位?!?/br> “至于你,就這樣死去,是最好的結局?!?/br> “因為大家都很討厭你這種橫空出世的人呢?!?/br> …… 被利刃剔去骨骼時,疼痛感幾乎讓皮rou緊縮,一寸一寸,一根一根從身上剝離下來,在他等待血液流盡的時候,耳中全是指責之聲。 “暴戾殘忍,孽力回饋!”同樣殺人無數的人說。 “當年跟著你,是我瞎了眼,從此以后你我陰陽兩隔!”梁山急匆匆劃清關系。 “九哥殺人無數,罪有應得,我雖同情,但不能替你說話?!卑坠铝鰣远?。 “小王君做錯了什么!你也要殺他,他剛新婚燕爾!” “……” 越臨望著人群中一張張舊部的臉。 眼前逐漸黑暗。 黃土埋了半截,棺材釘死前,梁山雙手覆蓋在他冰冷蒼白的眼皮,聲音咬得細碎:“阿越……” “白孤都跟你說了嗎?” “我殺小王君,是因為他又罵我是你的一條狗。他很欣賞你,卻看不起我?!?/br> “阿越,我很佩服你,但我也恨你?!?/br> “明明和我一樣一無所有,卻擁有所有人艷羨至極的天資,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只能遠遠追在你背后,像他們說的一樣,當你背后一條狗?!?/br> “如果,你不在了就好了?!?/br> “你帶著你的罪孽去死?!?/br> “然后,我來替你享福吧?!?/br> 他合攏越臨的眼皮。 “謝謝你,但是再也不見?!?/br> 從此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那陣黑暗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一度,越臨覺得,再也不要看到光明最好。 不過他這讓人嫉恨的可笑天資又開始起作用,在梁山沖入他的丹爐房時,越臨研制出了骨rou復生的咒術。 躺在棺材里的日日夜夜,越臨能感受外界符咒的壓制,每一道朱砂和印痕都詛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生者鎮魂,死者鎮尸,不要醒來,不要醒來,不要醒來。 可他卻正在醒來。 這種如蛆附骨的折磨中,碎裂的內丹隨著骨rou經脈的重連,緩慢地凝聚和修復,但又被符咒和棺材鎮壓,速度變得緩慢至極。 一躺就躺了整整十幾年。 這些年,回憶以往的種種,越臨覺得雖死不悔。 從小被厭惡到大,結局也沒有一個人跟他說,我愿意陪著你一起。 這個世界里,只有無盡的勾結,利用,貪婪,算計。 可現在,清風徐徐,山腳下日光溫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