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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臨:“還行?!?/br> 楚寒今點了點下巴:“太差我會睡不著?!?/br> “……”越臨靜了一會兒。 楚寒今這話多少有些看不起他。 他倆一起睡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能不知道楚寒今入睡的習慣? 門外傳來一支輕緩柔軟的歌謠,阿玉娘抱了小阿玉,坐門口哄睡,低聲和小孩兒說話。 小阿玉咯咯咯地笑著,摟著她肩膀。 如此天倫之樂的場面,楚寒今輕輕嘆了一聲。 越臨眉眼落下黯淡燈火,看他,“想起什么了?” 夜深,燈火暗了幾重。 楚寒今記憶回到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在溪水旁哼歌,夏天餓了就給他剝幾顆蓮子,清清爽爽的,十分合口。母親聲調清麗,唱歌好聽,像鳥兒一樣婉轉動聽,姨娘們沒有不夸她的。 不過二十多年前那場仙魔之戰,父親母親雙雙殞命,當時楚寒今還是個小孩兒,和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兒一樣,被送到榮枯道的庇護所掙扎長大。 從那以后,除了師兄他便是孤身一人,月照離宮冷冷清清,再也沒有人為他哼過一支小曲。 楚寒今垂下眼睫,將燈油熄滅:“沒事?!?/br> 農家舍不得多點香油,他也替人家節約。陷入黑暗時,聽到越臨道:“你以前入睡一直要我給你吹曲,《雜花生樹》,就是我從那時候學的?!?/br> 聲音低,但是很清晰。 楚寒今怔了一下。 這是之前春宴交友越臨吹的那一支。 他是為自己學的? 似乎瞥見了楚寒今意外神色,越臨嗤笑:“我最不喜歡你跟我見外?!?/br> “……” 楚寒今想問話,越臨突然摁住他的肩,往下拍。 “有人來了?!?/br> 他聲音警惕,沉沉的,將楚寒今的思緒全部拍散。 窗外傳來長劍的嘯聲,混雜著凌亂的腳步。 黑暗中閃出一兩片燈火,連綿擴大,變成一群火把?;鸢训紫率且蝗捍┲琅鄣男奘?,佩戴者神武,急匆匆朝著這邊走。 “是這里嗎?”有人問。 另一個人說:“就是這兒沒錯!師弟到這兒失蹤,只剩下一具尸體,肯定被這群為虎作倀的賤民害死了!” 那人吼:“來人!” 村舍門戶洞開,但還有人沒醒來。他一把火燒了柴門,在通天的火光中憤怒地叫喊:“人呢?都給我滾出來!” 楚寒今聽到阿玉娘和老頭開門的聲音。 “仙長!來了來了!” “仙爺!仙爺深夜到訪,有什么指示?” 村民在村口聚攏。 楚寒今看這熱鬧的場面,思索,“還是幻境?” “應該是?!?/br> 越臨靠著窗扉,垂眸看向人群聚集之處,眼底染著陰影。 楚寒今注意力被暴喝聲吸引回去。 “三天前,我師弟到茯苓村刺探情報,說好下午便回,但到現在還沒看見影子。說,是不是你們通風報信讓那個魔頭來抓他,好領賞?!” 村民哀聲道:“哪有的事情呀,仙爺,我們哪里敢?” “不敢?!陰險狡詐的賤民,沒一個好東西。向來撒謊成性,投機倒把,見風使舵,有奶便是娘。你們幫那魔頭為虎作倀,我師弟是好人,你們卻害他慘死!好啊,好??!殺人償命,你們全都要給我師弟陪葬!” “我們真沒抓!要是撒謊,你讓一道雷劈死我!” 火光倒映著兩方相對的臉。 一方怒氣沖天,一方畏怯恐懼。 “不用雷劈,”修士恨聲,“我現在就要你們血債血償!”他一掌拍在地面,火光之中,地面出現一輪旋轉的劍陣。 刀刀鋒利,片片雪白。 伴著尖嘯聲,將劍尖對準了村莊里每一張村民的臉。 他們面目被照得明亮,滿眼絕望。 “我們真沒告發!” “不是我們告發的!仙長!” “噗呲——” “啊——” 銳利的長刀埋入血rou中。 鋒利刀刃撕開了皮rou和骨骼。 “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娘……娘!啊啊啊啊啊娘……” “我不想死啊,啊啊——” 光影沖天,漫天濺起血影,將天際倒映成深紅色。 阿玉抱著娘的尸體放聲大哭,方才還鬧著吃蔥花餅,此刻被一劍捅穿后頭栽倒在地,小小的身影伏著,再也沒了動靜。 ……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在內心提醒自己三聲,楚寒今才克制住內心的憤怒。 這血腥屠殺的場面簡直為天理所不容。 修士殺完人就走。 滿地的血,將鞋底沾濕,一步一個紅色的血痕。 楚寒今回頭,見越臨悄然站在茅草屋,看看桌上的一只搪瓷碗,碗里裝著涼了的油烙蔥花餅。阿玉舍不得吃完,留了一片說明早起來下飯吃。 可是他和娘親,爺爺,以及全村人,都死在了黎明來臨前的昨夜。 下雪了。 一片一片落下來,覆蓋了冰涼的尸體。 向來修士殺人,都是這般肆意妄為,連豬狗都趕盡殺絕。 雪絮飄落至越臨漆黑的發梢,他眸子像熄滅的星辰,沉沉地看了看滿地的死人,一言不發,走向不遠處廢棄的農神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