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她吃過更好的食物，在未來更是品嘗過跨越了星際的美味，可那一點甜卻始終縈繞在心里，兩輩子都不曾散去。

    那甜味不是頂好聞，卻正好是燕行歸最喜歡的那種。等到她從回憶中猛然驚醒時，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這香氣已經霸占了她周圍的全部空間，讓她之前喉嚨的干渴更加嚴重。

    路德維希從背后抱住了她，喉嚨里咕嚕嚕地哼唧著，發出了難耐的仿佛帶著哭腔的聲音。

    燕行歸耳根有點發燒，她的視野下移，看到了環在自己鎖骨處的帶著流暢漂亮肌rou線條的修長手臂。

    黑與白交錯在一起，對比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誘惑。她也終于從路德維希那一串意味不明的哼聲里聽到了自己能辨別出的唯一一句話——

    “燕燕，你心疼一下我啊?！?/br>
    燕行歸腦子里的那根弦終于是徹底繃斷了。

    一瞬間，她的手速飆到了極致，幾乎是一邊“啊啊啊啊”著一邊生死時速完成了供能裝置最后的拼裝！

    把從展館廢墟里挖出來的蟲晶塞進去，三根傳導線接上早就翻出來的接駁口。拉閘上檔！

    路德維希正在親親蹭蹭自己一個人沉醉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正對上了一雙睜開的眼睛。金眸凜冽，宛如藏在草叢中做好了覓食準備的猛虎，盯著她的獵物已經不知道多久。

    “咿——”

    路德維希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倒退三步，之前還飄得滿屋都是的甜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燕行歸抽了抽鼻子，猛地聞不到這味道，還覺得有點遺憾。她抽了放在旁邊的衣服裹在身上，一步從水里跨出來，逼到了路德維希跟前。

    剛還各種說sao話的路德維希此刻縮得像是被猛虎盯住的貓崽子一樣，蓬起的頭發絲都在微微顫抖著，眼神到處亂飄，試圖尋找一個能為自己辯解的正當借口。

    “燕燕，你聽我解釋，我……我剛才是……你身上都是血，我給你洗一下。你也不想就這么臟下去吧？”

    “不止吧？不說剛才，就之前在地下通道里的時候，你做了多少根本不是為了生存的事情？”燕行歸想起來牙都在癢。

    “我那時……咦？咦咦？你都……都知道？？”

    “是啊，明明不那么冷你卻故意黏我身邊的事，明明我可以自己喝湯你卻非要口喂的事，還有……沒有食物的時候你用自己的血給我續命的事?！?/br>
    她每說一件，路德維希就心虛地往后縮一點，他想起之前做的事情，一時間悔恨得無以復加。不過后悔也就是后悔自己那張破嘴把心里話全說出來了，再來一次的話，他……他可能還是會那樣做，但是不該說的話是絕對不會說的！

    他被訓得縮成了一個球，以至于當聽到最后一句，她的聲音驟然溫柔下來的時候，路德維希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不生氣了嗎？”他小心翼翼問道。

    “生氣?！毖嘈袣w又想起了那些讓她惱怒的回憶，只是她盡力壓著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說道，“你是個戰士，該知道那種時候誰的命更重要一點。下次遇到那種情況，你應該更理智一點，不要為了一個失能傷員賠上兩個人的命?！?/br>
    “我不要，下次我還會這樣?！甭返戮S希狗膽包天地宣布道，然后他趕在燕行歸發怒之前繼續說：“我不是封宙航，從來不權衡利弊計算得失，也不會選擇對大局有利的選項。我是戰士，可我只為自己想要守護的戰斗。要是一定要用你的命換人類存在下去，那就大家一起毀滅算了！”

    他頂著燕行歸越來越可怕的目光說完了最后一句話，然后挺胸抬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無畏地看著她。

    路德維希是真的有點蠢。

    從小的時候便是這樣，他認了她當老大，從那之后她讓他打誰便打誰，有的時候燕行歸都有點愧疚那樣對他了他還仍然傻兮兮地跟著她。而更蠢的是，哪怕現在他已經長到了足夠天高任鳥飛的年歲，也依然記著自己幼年的時候許下的承諾。

    令人無語，也……令人動容。

    “我不想人類一起毀滅，我希望大家能一起活下來?！毖嘈袣w看著他說道。

    “那我就為人類戰斗?！甭返戮S希馬上說道，“雖然他們欺負過我，可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就原諒他們，然后讓大家一起活下去?！?/br>
    燕行歸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復雜的笑。

    這樣便可以了。

    反叛軍，流民幸存者，蟲族混血，不同的人遭遇過不同的人生際遇，在現在物質極大不足的年代，想讓所有人上下一心本來就是不太現實的事情。像現在這樣，能讓大家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共同奮斗，便也足夠了。

    時間與生產力的發展總會抹平齟齬，當人類的足跡遍布全宇宙時，他們總會變成未來一致對外的模樣的。

    她想得認真，沒留意到裹在身上的衣服已經漸漸濕透，而隨著對面青年越來越頻繁地抬眼偷看，空氣中已經再次彌漫起之前那股甜蜜的香氣。

    “嗯？什么味道？還挺好聞的?！毖嘈袣w抽了抽鼻子說道。

    她目光一轉，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直勾勾看著她的青年。他的眼中瞳孔又縮成了一條豎直的細縫，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來，脖子上的突起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燕燕……”

    “……”

    燕行歸當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且不只是他，看著青年流暢漂亮的肌rou線條，泡桐花的甜香像是一根貫穿了歲月的鉤子，勾得她自己也是心旌神搖。她彎下腰去，指腹輕輕撫摸著青年脖子側面薄薄的血管，終于最后心頭只剩下一點不太確定的猶豫。

    路德維希被摸得正是舒服，一抬眼卻看到了燕行歸眼中的猶豫和掙扎，他頓時就不高興起來，酸溜溜地說道：“你是不是這時候了還在想著其他人？我可是聽那些新星歷的小屁孩們說了，你當初對封宙航可主動了！怎么到我這里就這么嫌棄了？”

    燕行歸有點心虛，不過這確實是個重要的問題，她下定決心，盯著路德維希說道：“那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沒趁機做到最后一步嗎？”

    “為什么？”

    “因為……封宙航他隨身帶了個礦泉水瓶?！毖嘈袣w盯著還處于盲盒狀態的路德維希問道，“所以……你……”

    青年的瞳孔不由自主縮了一下。

    不過，對于似乎把全部智商都點在了求歡上面的路德維希來說，這問題根本就不算問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就把良心拋到腦后，信誓旦旦說道：“你放心，我和他不一樣！我……我很小的！就和……就和咪咪差不多！”

    燕行歸想了想咪咪的小口紅，又覺得路德維希應該是沒那個膽子在這會兒騙她，于是稍微放下心來。臉上重新帶了笑。

    她的手從路德維希的脖子滑上去，雙手捧著他的臉，給了他一個綿長的吻。

    “你不用和封宙航一樣，也不用和其他人比?！彼郎\淺吻著他說道，“人類需要大公無私的英雄，而我只想要一個能活著陪伴我的愛人?！?/br>
    她一直都是個有些自私且憊懶的人。做王牌駕駛員，代軍團長，還有在未來拼命學習給戰友們傳送知識，都是處于一種在其位謀其政的責任感，若是問她的內心想法，那永遠只有一個——等到和平下來，找個安穩的地方退休。

    路德維希是個和她一樣沒什么大局觀的人，可她終究是個俗人，她喜歡這樣的自私和狹隘的占有欲。

    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只是這時候的燕行歸還不知道，路德維希的心意是真的，只是他的話卻是假的。

    而尺寸的劣勢，有的時候也是能用技術和外掛彌補的。

    作者有話說：

    路德維希：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是的，我不行！某些時候說自己不行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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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第二天的時候, 路德維希像是個吸飽了陽氣的妖精一樣，喜氣洋洋地就參與到了村委會的建設工作中。他干著自己平時最討厭的枯燥體力活，眉梢眼角卻都帶著笑意。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燕行歸，不知想到了什么, 又一個人嘿嘿嘿傻笑起來。

    因為昨天被騙了所以現在感覺并不是特別好的燕行歸一臉麻木。她面無表情掃了眼路德維希, 對上她的視線, 青年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可卻依然朝著她露出了一個向日葵般燦爛的笑。

    燕行歸：“……”

    傻是傻了點，可也是真的挺好看的。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黑暗中鋪天蓋地的甜蜜香氣，款款擺動的勁瘦窄腰, 頓時覺得被騙的心情似乎被撫平了那么點。

    算了算了，他這么好看, 還這么會討好人, 除了原諒他還能怎么辦呢。

    易雪他們領了建設衛星城的任務，自然也是帶了基地給的裝備的。在新星歷的基建器械的幫助下, 一天半的時間就建起了一座小村子的雛形, 到了第二天晚上，所有建設活動全部停止，全部幾十號人都擠在臨時搭建的村委會里，準備看當晚現場直播的審判大會。

    秦旭白的軍團長制服已經被剝去了, 他穿著一身條紋囚服站在審判席上, 周圍環形座位上坐著的都是他昔日的戰友和同僚。如今位置置換, 秦旭白的臉上卻依然從容坦然，就好像他仍然是那位第八軍團長一般。

    他這副坦然自若的樣子讓眾人的怒火灼得更加旺盛。

    “他媽的，這個死叛徒！他害死了那么多人, 就不覺得愧疚嗎？！”村委會里, 一個高壯的男人拍著桌子大罵道。

    “他要是覺得愧疚, 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了?！币籽├淅湔f道，“我從不期待罪人悔過——我只想看他是怎么死的?！?/br>
    “我總覺得他這么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秦軍團長之前為了人類犧牲也不小，他都做到第八軍團長了，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屏幕前或站或坐擠了一圈的人，有咬牙切齒恨不得讓秦旭白死而后快的，也有熱衷于挖掘犯罪分子背后的動機的。房間里的火爐把屋子燒得暖烘烘的，可旁邊的路德維希卻仍然用“暖手”的名義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樂此不疲地一根根把玩著她的手指。

    燕行歸一邊看著屏幕里的徐嘉榮一條條宣布秦旭白的罪狀一邊聽著眾人的討論。她內心是贊同易雪的念頭的，可經歷了在反叛軍基地里的那些事，她也能理解其他聲音的存在了。

    徐嘉榮念完了秦旭白的罪狀，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那雙如同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冷漠地盯著對面的人，說道：“以上四十七條，是過去二十年間查明的受審人所犯下的所有罪行?？捎绣e漏或誤判之處？”

    “并無?！?/br>
    秦旭白的神情仍然是坦然自若的，并沒有半點慚愧或后悔之色。他這副樣子讓很多人的怒火更加高漲，環形座位的最后一排，有人直接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為什么要這樣做？！你已經是第八軍團長了，還會活到新星盟建立后，是注定要青史留名名利雙收的，為什么你還要做出這種事？！”

    這喊聲極大，哪怕沒有用擴音設備，也在圓形審判廳內久久回蕩著。前排的軍團長們回頭看去，發現那是個穿著新星歷軍服的年輕人，旁邊他的同伴正在拼命拉著他想讓他坐下，可他卻一把將同伴甩開，動作的時候露出了肩上被仔細擦亮的紋章，那是第八軍團的標志。

    “這是誰？”溫莎悄悄問旁邊的姜和韻。

    “克羅諾，新星歷第八軍團士兵，很優秀的年輕人?！苯晚嵅粍勇暽鼗卮鸬?。

    “嘖，可憐，這是偶像濾鏡破滅了吧?！?/br>
    秦旭白掀起眼皮，好奇地看著后面眼睛通紅的年輕人。他對這人也有印象，那還是他們剛到基地組團找名人打卡的時候，小年輕見到他后滿臉通紅，激動地要了簽名跟合影，說是一定會繼承第八軍團的精神和風骨，一直流傳到三百年后……

    秦旭白不由得嘲諷地勾起嘴角，有點好笑地看著他問道：“謝謝你，現在我知道我會在以后青史留名名利雙收了——可是，在我做那些事的時候，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未來啊?！?/br>
    克羅諾所有的話一下子全部卡住，他被堵得臉色醬紫，只能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秦旭白。

    “你說得對，名與利，都是我想要的?？稍谀銈兊絹碇?，我并不知道自己真的能獲得這些。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它們?！鼻匦癜灼届o地說道，“我兩頭下注，只是為了讓自己掌握更多的籌碼。這樣不管是星盟獲得勝利，還是反叛軍最后竊取成果，我都將立于不敗之地。就像你們原來歷史上記載的那樣，在我有足夠把握的時候，我會立刻站在星盟這邊清除反叛軍——其實在得知結果之后，我本來已經打算這樣做了，只是終究棋差一招，被你們提前發現了而已?！?/br>
    “那你的榮耀呢？！”克羅諾再次咆哮出來，“你所傳承的第八軍團的精神呢？你就任的時候誓死守衛藍星、護衛人類的和平的許諾呢？！”

    “那些東西我不在乎啊。既然有了真正在乎的東西，那些話都只不過是實現目標的手段而已?！鼻匦癜纵p輕笑起來，“而且，你真的以為這個年代的所有人都是你想象中的‘英雄’嗎？別太天真了。人類這種生物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欲望，我向你保證，除了我之外，這里一定還有很多人和你想象中并不一樣?！?/br>
    克羅諾猛地轉過頭去，一個個盯著在場的其他人看。這里有軍團長，還有舊星歷的很多老兵，那都是他的認知中威名赫赫、崇拜無比的存在，可是現在，因為秦旭白的話，克羅諾忽然也變得不確定起來。

    “別玩了，一手的汗?！?/br>
    燕行歸嫌棄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路德維希左右看了看，沒找到紙，便很不講究地用自己的衣服把她手上的汗擦干凈，然后把一小把自己剝干凈的烤花生放到她手里。

    “……我說你今天干活總在偷懶，原來是偷偷摸摸干這去了？”燕行歸無語地看著他，“這會兒這么嚴肅，你就不能好好看電視??？”

    “他們討論得太復雜了，看不懂?！甭返戮S希老實搖頭，“燕燕你覺得誰說得對？”

    “都對，都沒問題?！?/br>
    “你又敷衍我，我知道你就是覺得我傻……唔，好吃！”

    燕行歸往路德維希嘴里塞了一顆烤花生，頓時讓又開始抱怨的小綠茶閉了嘴，只知道瞇著眼睛看著她笑。

    “沒敷衍你，這種意識形態的事情，本來就是怎么說都有道理?！毖嘈袣w耐心跟他解釋著，“秦旭白挺惡心的，可克羅諾也帶著他們那個時代的通病——我們和他們隔得太遠了，他們看我們的目光都帶上了歷史的濾鏡。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完美無缺的英雄，可這明顯太紙片了。就像秦旭白說的一樣，人類是復雜的，很難用簡單的正義與邪惡概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