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受驚而起：“誰？”

    夜色沉寂，房頂四周都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劉一諾跟著也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道：“這地方別不是鬧鬼吧?！?/br>
    “您先回屋，老奴替您在外頭守著?！?/br>
    “好?！?/br>
    飛快跑進房間，劉一諾將門窗都上了栓，然后跳去床上裹著被褥左看右看。

    半個時辰過去了，那動靜再沒響過。

    老奴嘀咕了一句：“應該是野貓吧?！?/br>
    他敲了敲哥兒的房門：“您睡了嗎？”

    房間里的人沒有回答。

    “應該是睡了?！毙÷曕洁?，老奴也回了耳房，自顧自地睡下。

    第二日的臨安。

    沈岐遠看著新呈上來的案卷，不由地重問了一遍：“二十頭牛，一頭也沒剩下？”

    “是啊?！敝芡ごǔ蠲伎嗄樀?，“都是下田耕地的牛，是那些農戶的命根子，眼下二十多個人都跪在門外，讓咱們給做個主?！?/br>
    “這種案子不是該順天府辦嗎？”

    “順天府派人去查了，說現場除了血跡，連個腳印都沒有，周圍鄰居更是沒聽見任何異響，他們破不了這案子，只能轉咱們這兒來了?！?/br>
    沈岐遠嘆了口氣：“安國公府的案子還沒落定，哪有空去管這樁事?！?/br>
    “大人?！?/br>
    已是午時了，如意端著食盒走過來，笑瞇瞇地道，“拂滿今日特意多做了幾道菜，讓我拿來謝你?！?/br>
    周亭川猛嗅了幾口飯菜香，委屈地道：“沒有我的？”

    “小大人又沒救他們一命，哪有你的?！比缫忄列?。

    沈岐遠看她一眼：“竟勞你親自來送？”

    “若是別人，我肯定不來?！彼龘沃拈L案微微傾身，含笑俯看他，“但誰讓我有點想你呢?！?/br>
    周亭川一口氣沒喘上來，被口水嗆得猛咳。沈岐遠皺眉斥她一句：“這是什么地方，你也口無遮攔?！?/br>
    說是這么說，眼角眉梢卻分明都是愉悅之意。

    周亭川憤憤地瞪這二人一眼，扭頭就走。

    “誒小大人別走啊?！比缫獾?，“拂滿其實做了你的那份兒?！?/br>
    “謝邀?！彼麗赖?，“已經吃飽了?！?/br>
    第180章 吃牛的妖怪

    作惡多端的狗男女并未有絲毫愧疚之意，沈岐遠甚至拿出了周亭川那份放在旁邊，朝如意招手：“一起吃?！?/br>
    如意雀躍地坐了下來：“你怎知我也沒用膳？”

    “這才剛到午時，你定是等菜一出鍋就來了?！彼麚u頭淺笑。

    這人不板臉的時候真是太好看了，恍然還是十幾歲初見的時候，眉目清秀，淚痣溫柔。

    如意捧臉看他，目光隨意一掛，就瞥見了他桌上放的卷宗。

    “這案子……”她意味深長地開口，“大人不想查？”

    “有些分身乏術?！鄙蜥h一邊夾菜一邊道，“許是會交給刑部司其他人?！?/br>
    “別啊?！彼?，“查吧，或許能有什么驚喜?！?/br>
    聽出了她語氣里的暗示，沈岐遠停下筷子：“你知道內情？”

    面前這人扶了扶頭上的鵲釵，懶散地道：“我能知道什么內情，就是覺得蹊蹺罷了，哪有二十頭牛一夜之間全被偷了，還一點痕跡都沒留的?！?/br>
    除非是妖怪所為。

    側過身子，沈岐遠半闔了眼：“如意，不要對我撒謊?！?/br>
    以兩人對彼此的了解，誰也不可能瞞過誰什么。

    他傾身靠近，在她耳畔輕輕一嗅：“你出城了?！?/br>
    淡淡的酒香里夾雜了一抹淮糖的甜膩。

    如意跟著也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好笑地道：“你的神識形狀怎么能是龍鯉呢，得是狗才對?！?/br>
    她拂手關上了門窗，無奈地往椅子里一靠：“得了，我招吧?！?/br>
    那日拂滿拉她上樓說了很多話，說到自己的童年，說到亡夫，又說到趙燕寧涉險時的心境。她說得結結巴巴，又哭又笑，如意卻是聽進了心里。

    她知道拂滿解開了心結，不再執著于要給亡夫殉葬，也不再回避自己對趙燕寧的感情。

    只是，拂滿仍舊對大乾的帝王感到失望，也對這人間的公平正義感到失望。已經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安國公府的庶女就是被劉一諾所殺，甚至死亡地點都不是安國公府，帝王卻遲遲不肯還安國公府一個公道。

    “她都這么說了，我肯定是要動些念頭的?！彼f著，頗為無賴地攤手，“我是妖怪嘛，妖怪殺個人什么的不過分吧？更何況那劉一諾罪有應得?！?/br>
    沈岐遠皺眉：“你殺了他？”

    “原本是打算殺的?！比缫鈬@了口氣，“但是無意間聽見些消息，我決定先留他一命，只將他帶回了臨安，安置在會仙酒樓里了?！?/br>
    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一夜之間從淮州被帶回了千里之外的臨安，等他醒來，會是什么反應？

    沈岐遠起身就往外走。

    “誒誒，你好歹多吃兩口?！比缫饪觳礁先?。

    會仙酒樓今日沒有開門做生意，他從后院上樓，遠遠地就聽見了歇斯底里的哀嚎：“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加快步伐，沈岐遠一把推開了房門。

    劉一諾披頭散發地裹著被子，一見有人來便尖叫一聲撲過來：“救命，我不想被妖怪吃掉，我不要被妖怪吃掉！”

    沈岐遠按住他的肩，有些心虛地往身后瞥了一眼：“哪來的妖怪？”

    “有，有的，會吃二十頭牛的妖怪！”劉一諾雙目發直，“我都履行承諾，帶他去找了二十頭牛了，他卻還是將我變回了臨安來，他是不是還想吃我？”

    目光漸漸聚焦，他看清了沈岐遠的臉，慌忙就跪了下去：“沈大人，沈大人我有罪，是我殺了安國公府的庶女，你把我抓進大牢吧，把我抓進去，派二十個人來看著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沈大人！”

    沈岐遠為難地扶起他：“情緒不定之人是無法上堂作證的，你先養好身體?！?/br>
    “我怎么養？他都要吃我了！”劉一諾抓狂地抱住腦袋，“他是很厲害的妖怪，早在幫我挪尸體的那天我就該知道的，哪有人能把那么重的尸體一眨眼就變到安國公府的院墻里，那院墻那么高，四周還有不少奴仆看守，壓根沒可能的?！?/br>
    眼神一動，沈岐遠按住他問：“那妖怪長什么樣子？”

    “黑衣服，頭上戴著一個銀蛇冠?！眲⒁恢Z比劃，說著說著又有些崩潰，“我一晃眼，看見他有九個腦袋?！?/br>
    “九個腦袋？”如意跟著進門，好笑地道，“你別是被嚇破了膽，眼睛花了吧?！?/br>
    “沒有，就是九個，搖搖晃晃的，跟沒骨頭一樣?！鄙喔l麻，劉一諾跳回床上去，重新用被褥蓋住了自己，“我不想死，爹爹救我，我不想死??！”

    如意看他這滑稽的模樣，想扭頭給沈岐遠說點什么，卻見他有些怔然出神。

    “大人？”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岐遠回神，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會給他落個陣法護著，你隨我走一趟?！?/br>
    “我？”如意納悶地道，“查案不是該帶燕寧去？”

    “我需要你?！彼J真地道。

    誰能頂得住這般的絕色說這般的話？如意想也不想地就點頭，跟著他出門就上車。

    “去丟牛的那二十戶人家，挨個去?！彼愿离S從。

    馬車飛快地跑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第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痕跡是最少的，空蕩蕩的牛棚里什么也沒有，只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丟牛都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鞭r戶神色沮喪，“俺是造了什么孽?！?/br>
    如意看了一圈，便轉身掏了一錠銀子給那農戶：“再去買一頭牛吧?！?/br>
    天上突然掉餡餅，農戶愕然地看著她，半晌都沒敢接。

    “拿著吧?！鄙蜥h道，“只是有勞您家里幾口都先去宗正別苑住幾日，這地方交給我們刑部司，說不定能抓著偷牛的賊?！?/br>
    “哎……哎！謝謝青天大老爺！”農戶感激涕零，連忙拿了銀子進去跟妻兒交代，再收拾東西準備挪窩。

    “有眉目嗎？”沈岐遠問她。

    如意搖頭：“這點痕跡，只能看出是個體型較大的妖怪，進食方式是吞食，不咀嚼?！?/br>
    可妖怪吃東西大多都這樣，無法斷定到底是什么妖怪干的。

    第181章 九頭蛇

    挨個去剩下的農戶家里查驗，如意發現了幾道古怪的痕跡。

    “這像是什么東西拖拽出來的轍??？”她蹲下來捻了捻地上的土，腦海里靈光一閃，“蛇？”

    沈岐遠眼里有些古怪，他蹲下來以手為尺量了量地上那痕跡的寬度：“將近一丈，這個寬度的的蛇，應該是千年以上的道行?！?/br>
    妖族因為時?；ハ鄽垰⒌木壒?，能活上千年的實屬寥寥，也就是說只要是千年以上的道行的妖怪，如意應該都有印象。

    可是她仔細想了一圈，皺眉搖頭：“萬妖窟里千年的妖怪也就十幾個，沒有人原身是蛇。這痕跡會不會是障眼法？”

    她側頭看向身邊這人，卻發現他眼神幽深，像被墨汁浸染的水池，隱隱有些漣漪。

    如意挑眉：“你有線索？”

    “當年闖入衡國生食我父母姐弟的，就是蛇妖?！鄙蜥h垂下眼眸，“若它活到現在，便是該有兩千多年的修為了?！?/br>
    如意瞳孔微縮。

    九個腦袋、吞食、體型大、行跡若蛇，不就是當年滅了衡國，令沈岐遠深惡痛絕的九頭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