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34節
如意笑著道:“嫁與不嫁都在你,我不催,只要過得開心便好?!?/br> 賀汀蘭深深地看著她,突然就明白了那日拂滿比劃的是什么意思。 大乾的禮教確實困不住她,她也不會用它去困住任何一個姑娘,只要跟著她,她會教她新的活法。 釋然一笑,賀汀蘭看了看樓上:“沈大人可要醒酒湯?” “不用?!比缫庑Φ棉揶?,“他醉起來也好看?!?/br> 不過。 如意停下手指,突然有點好奇。 沈岐遠方才是想灌醉她?灌醉之后,他想聽她說什么呢? 趁著人多招了兩個伙計,下頭忙得過來了,如意便又上了樓。 床上的人看起來很痛苦,面色潮紅,眉頭緊皺,手指緊緊抓著被褥。 如意坐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動人的模樣,往后在外頭可不能叫他喝醉了。 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他手邊,這人果不其然立馬死死抓住。如意提高手腕,他的手便像上鉤了不肯吐餌的魚,顫抖著跟著往上。 “喜歡我???”她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 沈岐遠驟然松手,顫巍巍背過身去。 “哦,不喜歡?!彼z憾搖頭。 許是實在太吵,床上的人半睜開了眼,血絲從眼角蔓延到了瞳孔,怔怔地看著她。 “是不是天旋地轉,很難受?”她翹起腿,捻過一杯茶來,“要喝嗎?” 問是這么問,杯子卻壓根沒遞過來給他。 沈岐遠伸手扶額,艱難地起身湊過去。 她偏將杯子往后收了收,一臉壞笑。 惱恨地瞪她一眼,他撐著身子,緩慢地再往前,薄唇含上杯沿,整個人也就順勢抵在了她懷里。 如意收攏手臂,輕輕拍著他的背:“慢點喝?!?/br> 一杯茶見底,他抬眼,眼神朦朦朧朧,漂亮如藏著星辰的琥珀。 她下巴微抬,矜傲地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他像在猶豫,又像是反應遲鈍,半晌之后,才慢慢撐著身子往上,將自己的眼皮挨上她的唇瓣。 如意忍不住摩挲他的耳后:“子晏好乖?!?/br> 脖頸上起了一層顫栗,沈岐遠捏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嗯,不想要?”她眉梢動了動,“那昨日誰不顧禮儀與我廝混吶?” “上弦月懸空之時,妖怪,會想要男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彼J真地道,“那不如是我?!?/br> 如意怔了怔。 他居然這么熟悉妖怪的習性? “我不會損耗壽命,也不會,說出去?!彼鹚氖?,慢慢放在自己眼上,鼻梁線條清晰挺拔,“我是,最好的人選?!?/br> 這倒是的,如意認可地點頭,又笑:“所以,我可以親親你嗎?” 上回他說的,親熱之前要詢問,她居然真的問了。 眼底柔軟下來,沈岐遠認真而緩慢地點了點頭,只伸手,固執地扯掉她髻間珊瑚簪,遠遠地扔開去。 她笑著就抵了上來。 愉悅盡興之際,如意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個人。 她好久沒有想到過他了,在那場大戰之后,兩人似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但身子被身邊的人抱緊,死死捂在心口的時候,她仿佛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妖怪,我的族人也不會允許?!?/br> “但這樣的事,于你于我都是平常,不必掛在心上?!?/br> “后會無期?!?/br> …… “我恨你?!?/br> 意識回籠,那聲音說的只是最后這三個字。 如意沒好氣地掰開他的手,翻身過去捏住他的下頷:“都這樣了還恨我,小郎君心腸挺硬吶?!?/br> 沈岐遠死死地閉著眼,像是陷入了醒不過來的夢魘,牙齒抵著舌頭,狠狠地就咬了下去。 第49章 臣命中無子 第二日,賀汀蘭下樓的時候,發現如意已經在柜臺后頭撥弄算珠了。 她走近些,疑惑地問:“你的手怎么了?” 如意抬頭,揚了揚包起來的食指:“被貓咬了一口?!?/br> 小貓牙齒又尖力氣又大,不咬她就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眼里泛上笑意,如意搖了搖算盤,轉話問她:“今日要去米糧莊交接,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辟R汀蘭點頭,“若是不成,我便來搬救兵?!?/br> 說是這么說,但如意知道她心里有底,賀汀蘭是吃苦長大的,從小便開始管家,什么場面都見過,也就是賀家得勢之后她才閑在了閨中。 “去吧?!彼龜[手。 賀汀蘭帶著契書從容地走出門,正好與小荷葉擦肩而過。 小荷葉跑進來,眨巴著眼對如意道:“外面的人都在往東青街走,說有熱鬧看?!?/br> 撥弄算珠的手一頓,如意手肘撐著柜臺探出腦袋,笑吟吟地問:“有什么熱鬧呀?” 荷葉驕傲地拍了拍胸脯:“我都打聽到啦,說東青街的柳府死了個乳娘,乳娘的家人上門討說法去了?!?/br> 嗯?她聽得納悶:“賣了身的乳娘,家人上門討什么說法?” “他們說,那個乳娘的身契不在柳府,也沒簽死契,并非柳府私產,不能這么平白死了的?!?/br> 如意詫異了。 柳如意的乳娘,在府里這么多年了,竟簽的不是死契? 她轉頭問拂滿:“這種情況,大乾的律法會降罪于主人嗎?” 拂滿點頭:“沒,沒有賣身的,的奴役,若被,被打死,主人輕則,則二十杖并罰錢,重則,則流徙苦寒之地,十,十年?!?/br> 這么重的責罰?如意來興致了:“若那主人是當朝重臣,也會如此判嗎?” 拂滿頓了頓,眼眸垂了下去,仿若頭頂籠了一片烏云:“不,不會?!?/br> 重臣牽扯良多,如何會輕易獲罪,哪怕打死了人,傷的也不過是名譽罷了。她就是因為見太多這類事,才對刑部司徹底失望。 正說著,沈岐遠從樓上下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半闔著眼,嘴角抿成線,一瞥見她腳步就是一頓,而后才慢慢下來。 拂滿與他見禮,跟著比劃:大人昨日喝醉了。 “嗯?!彼麘脩锰а?,“在下可有失禮?” 沒有。拂滿比劃:東家照顧了您片刻,您睡得很好。 他們都不知道她與他做了什么。 背脊微微松了些,他看向旁邊的人:“多謝?!?/br> 如意笑得瀲滟:“大人幫了我這么大的忙,談何謝呢?來來來,這兒還有樣東西要送給大人?!?/br> 她說著,將他請到后堂。 沈岐遠沉默地看了桌上的東西半晌,才伸指敲了敲:“送給我的?” 丈余長的烏木空匾,旁邊還放著一疊金粉研出來的墨。 “聞說大人字跡蒼勁有力,被眾多貴門奉為墨寶?!彼碇睔鈮训氐?,“小女這便送大人一個展示的機會?!?/br> 真是一片好意。 他轉身就走。 “哎?!比缫鉅孔×怂囊滦?,“別這么小氣嘛?!?/br> 拂開她的手,沈岐遠側頭過來,眼下淚痣都透著疏離:“這供神街上已經沒有比你更會做生意的人了,又何必非要這一塊牌匾?!?/br> 如意垮了臉:“你兇我?!?/br> 沈岐遠冷笑:“我說的是事實,何況我若給你這一家酒樓寫匾,那——” “你兇我?!彼庾?。 眉心跳了跳,沈岐遠瞇眼:“你正經些?!?/br> “兇我嗚嗚嗚~” “……” 算了。 他黑著臉提起筆,在匾上落下佳肴美饌四個字,拿出自己的印章沾上金粉,手稍微頓了頓。 旁邊這人覆上他的手背,一用力就將印章按了下去。 “這才好嘛?!彼中ζ饋?,“左右我這酒樓也是因為大人查案才耽誤了生意,大人總不能袖手旁觀?!?/br> 臺階給他找好了,沈岐遠不情不愿地就著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她乖巧點頭,清澈的長眼里映出他的輪廓,帶著星光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