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嬌 第57節
魏玠慢條斯理地替薛鸝系上衣帶,說道:“讓她先進來?!?/br> “讓她進來做什么?”薛鸝不滿道:“若是魏蘊看出你我……” 魏蘊若看出她與魏玠仍廝混在一處,心中必定是要鄙夷她的所作所為。然而想到自己即將要走了,府中人也對她與魏玠的舊情也是心照不宣,似乎也沒了遮掩的必要。 薛鸝嘆了口氣,也不好說什么,魏玠卻幽幽道:“你已經如此嫌惡我了嗎?” 她不由心虛?!氨砀缍嘞肓??!?/br> “是嗎?” 薛鸝再出去的時候,勉強挽了一個像樣的發髻。魏蘊在庭中等候,見到她的第一眼,面色立刻便沉了下去。 她記得薛鸝白日里的發髻并非這個樣式。 魏蘊的手指暗中收緊,掐得掌心發疼,也不知為何惱火不已,幾乎想要甩袖離去。 然而她仍是強忍著,壓下了翻涌的情緒,冷聲道:“你明日便要走了,我想起還有話未曾與你交代?!?/br> “jiejie但說無妨?!?/br> 魏蘊盯著她,想好的話忽然間便忘了,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她只是聽聞薛鸝來了玉衡居心中放心不下,想來帶她回去罷了,然而似乎是她自作多情了,薛鸝哪里像是需要她照看的樣子。 魏蘊也不知為何,忽地煩躁了起來,不悅道:“薛鸝,你同我說實話,你對他究竟是什么心思?你知曉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嗎?” 魏蘊的聲音拔高了些,厲聲道:“你既然對他無意,若受了他的逼迫,盡管與我說便是,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絕不讓他再欺辱你?!?/br> 薛鸝愣了一下,猶豫片刻,說道:“jiejie放心,我明日便走了,不會再糾纏不清?!?/br> “那你為何還要與他……”魏蘊面色漲紅,再說不下去。 她眨了眨眼,忽地笑了一聲,無奈道:“因為我舍不得他?!?/br> “下賤也好,沒骨氣也好,我對他的確是有了情意?!毖Z也沒想到自己會對魏蘊說出這番話,似乎對著旁人總是更加能輕易地說出口,反而在魏玠面前會忍不住露怯,說完后好似沉甸甸的心也輕了許多。果不其然,魏蘊的面色立刻變了,從驚訝到憤怒,最后索性氣憤道:“隨你如何,我日后再不管了?!?/br> 一直到魏蘊走了,薛鸝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挪動腳步。 回到屋里的時候,魏玠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書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鸝嘆了口氣沒說話,走到他身前坐下。與他胡鬧過后才覺得有些餓了,此刻才想起桌上的甜釀,伸手便要拿來。 魏玠擋住了她的手,說道:“涼了,我讓人重新做一份給你?!?/br> 第82章 薛鸝不大在意,只是想起分別在即,心中仍有些悵然。 成安郡是關要,魏玠此行兇險,又因為如今名聲一落千丈,定不能像從前一般服眾。加之他被趙統父子恨之入骨,這一回前去抗敵,也不知會遇上多少磨難。 只是她心中雖有不舍,卻也抵不住前程來的要緊。她對往事不再計較,便已經是仁至義盡,怎么可能腦子昏了與魏玠這樣的人共患難。 “表哥此去定是艱險萬分,日后要保重才是?!毖Z低垂著眼,語氣輕柔,卻莫名顯得有幾分惺惺作態。 魏玠沒有說話,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叩著書案,緩慢而沉默無聲的細微動作,卻像是石子般砸進薛鸝的心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讓她的心緒始終不能平靜。 很快甜釀便熱好了,送到薛鸝手里的時候還冒著熱氣,她接過來小口的啜飲。 魏玠的確將她折騰狠了,幾次她要發怒,想到二人往后再也不見,情緒激動些也是在所難免,她強忍了下來,如今肚子空的厲害,一碗甜釀也見了底。 而后見她起身,魏玠問道:“當真要走了嗎?” 薛鸝知曉他的意思,卻有意模糊道:“阿娘還在等我,若是再不回去便要惹她發怒了?!?/br> 薛鸝抬步要走,步子卻又滯住了,感受到衣裳被抓住,她回頭去看,魏玠正扯著她的一片衣角,微仰著臉,眸光閃動,嗓音也變得低啞。 “鸝娘……” 他喚了她一聲,又什么都沒說。 薛鸝心上一軟,寬慰道:“表哥莫要牽掛我,往后定有端莊賢淑的女子能與你相配,你我二人并非佳偶,強留只能是不得善終,不如成全了彼此,日后我也會念著表哥的好?!?/br> 她自覺這番話已經是極為體貼,極為善解人意了,甚至連仇怨都不再計較,魏玠再如何也受過魏氏教養,讀了無數圣賢書,總該講一講道理。 說完后,她嘆了口氣,繼續朝著門外走,背后卻傳來一聲魏玠的冷笑。 與此同時,沒等她踏出房門,腳步便忽地一軟,仿佛一瞬間渾身都失了力氣,一陣天旋地轉過后便沒了直覺。 魏玠在薛鸝搖晃不穩的時候便已經走到了她身后,而后在她即將摔倒在地時接住擁入懷中。 他將懷里的人抱得更緊,而后驀地低笑起來,貼著她自言自語道:“不得善終……也無妨?!?/br> 薛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甚至連她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是幾個夢,夢里的畫面極為混亂,時而是在去洛陽的路上,時而是她與梁晏正在行昏禮,然而床榻之上,禮服半褪的男子從她身上抬起頭,露出的又是魏玠的一張臉。他眼眸泛紅,眼角還噙著淚,面露悲傷地親吻她。然而下一刻,她又感受到脖頸被人勒住,窒息令她喘不過氣,身前的人已經換上一副癲狂而陰森的表情,五指不知何時落在她手上,發狠似地收緊。 薛鸝猛然從夢中驚醒,一個激靈睜開了眼,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然而眼前昏暗,逼仄的空間又悶熱無比,她艱難地坐起身,眼前一陣發黑,腦子也昏昏沉沉的,身體使不上力氣。 她有些恍惚地睜開眼,開口喚道:“銀燈?” 出聲后薛鸝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啞。 感受到了顛簸后,她終于明白自己身處在馬車中,立刻清醒了過來,強撐著翻下軟榻,卻腿上一軟直直地跪倒在地。 車簾被掀開,光線照進來,薛鸝被刺得瞇起眼。 不等她看清來人,便被扶起身坐了回去,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后,她心下了然,問道:“我為何在此處?” 她想了一會兒,想想起自己似乎是在玉衡居,而后便什么都不記得了,似乎是睡了很久,醒來便不知身處何處。 魏玠給她遞了一杯茶水,說道:“你要隨我去成安郡?!?/br> 如果此時此刻,薛鸝還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豈不是太過愚鈍。 “魏玠!”她咬牙切齒,氣憤至極地抬手去打他,卻被他輕飄飄地攥住手腕?!肮治铱村e了人,竟當你還有幾分良知!無恥!” “我一早便說過,即便你死了,也只能與我共葬一處?!蔽韩d將薛鸝亂動的雙手扣住,淡淡道:“想要與我一刀兩斷,的確是癡心妄想?!?/br> 薛鸝氣得淚花翻涌,懊悔自己對魏玠生出的惻隱之心,早知如此,她便看著魏玠受人欺辱,任由他如何凄慘,也絕不會多看他一眼。 過了好一會兒,魏玠見她情緒漸漸平穩,才松開了桎梏著她的手,說道:“睡了三日,身子應當不好受,喝了茶水下來透口氣吧?!?/br> 聽到自己睡了三日,薛鸝睜大眼,火氣更盛。 整整三日,便是現在放了她,她也回不到洛陽去。也不知此刻忽然沒了身影,阿娘又要如何擔憂她。 事到如今,她只能認命地跟著魏玠去成安郡。 薛鸝煩躁不堪,甚至有些怨憤地想,等她到了成安郡,若是魏玠敗了,她便順勢去找到趙郢,與趙郢再續前緣,再也不要管魏玠死活了。 一路上薛鸝都冷著臉,不肯與魏玠說話,任由他說了什么都不做理會。 魏玠對此并不惱火,一連過了十日后他才按捺不住。 薛鸝的衣服被墊在腰下,松散的裙帶曳在地上。他輕而易舉挑動她的感受,如同品嘗佳肴一般慢條斯理地折磨著她。 薛鸝呼吸急促,嗚咽出聲,捆縛雙手的發帶已經被汗水浸濕,魏玠抬起臉,唇上的濕潤看得薛鸝面色一紅。 “鸝娘,你還是不理我嗎?” 薛鸝咬著唇瓣不吭聲,魏玠輕笑一聲繼續,直到她撐不住了,抽噎著開口求饒,魏玠才抽開束縛她的發帶。薛鸝扯住魏玠的頭發,逼迫他仰起頭來,疼得他皺起眉。 “你……夠了!”薛鸝羞惱至極,嗓音卻綿軟無力。 魏玠不以為意道:“肯開口了?” “無恥!” 他傾身上前,說道:“想與趙郢再續前緣,是不是?” 被戳中心思的薛鸝面色一變。 他隨即冷笑出聲,盯著她的臉,緩緩道:“你最好死了這顆心?!?/br> 薛鸝強忍著沒出聲,別開臉去不看他。 日夜兼程,等到了成安郡后,薛鸝已經是疲憊至極。魏玠將她安頓好便馬不停蹄地處理軍務,軍中將士要等著安撫,郡中的事務也要由他來接手。 對魏玠的質疑聲遠比從前要多,魏禮接替了他以往的位置,夏侯氏也被賦予重任。魏恒為了逃避,離開洛陽奔赴沙場御敵,只有魏玠一人抗下罪責。 他帶著援軍趕來成安郡,才擊退敵軍,又迎上了兩萬兵馬,幾乎不得空歇。 魏玠雀目的消息傳出去,敵軍便有意在夜里攻城,好讓他因視物不清而慌神。一連許多日,軍中將士雖勞累,卻并未被攻下,反倒將敵軍驅逐出了三十里外,難得安生了一段時日。 薛鸝依舊不肯理會魏玠,只是無奈擔憂姚靈慧,想要打探些消息,便去城墻上尋他。 正值炎炎夏日,城墻邊尸骨堆積如山,才一靠近便聞到一股撲鼻的惡臭。腐爛的尸骨混在一起,一地的殘肢臟肚,還有零星幾只野貓野狗在啃食。薛鸝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場面,被嚇得面色慘白,惡心欲嘔。不等見到魏玠便立刻走了,夜里回去仍忘不掉白日的畫面,連飯也吃不下。 白日的尸山血海將薛鸝嚇得不輕,以至于她夜里被夢魘住,一身冷汗哭著醒過來。 沒過多久,一個人影迅速沖到了她身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 薛鸝發覺自己被噩夢嚇到哭出來,又覺得實在丟臉,抽噎聲也漸漸地停了。 “鸝娘……”魏玠語氣很輕,薛鸝頭一回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歉疚。 “對不住?!?/br> 第83章 趙統眼看行軍艱難,為了早日攻陷洛陽,與不少夷族部落聯合,又煽動了造反的庶民,因此攻打成安郡的,除了一半豫王叛軍外,許多都是粗野的外族與怨氣滔天的庶人。所到之處燒殺劫掠,不分老弱,男子殺盡,女子受辱。 士庶之間的天差萬別,早已讓被欺壓已久的庶人不滿,因此被他們俘獲的士族,無論好壞,多是被斬首示眾,將人頭當做旗幟高舉著,以此宣泄他們的怒火。 成安郡的百姓們人心惶惶,當地郡望更是如此,求神拜佛祈求魏玠能守住成安郡,然而由于他的計謀出了錯,讓齊軍元氣大傷,軍中也不乏有對他的奚落與懷疑,卻又無人敢承擔起魏玠此刻的職責。 魏玠領兵擊退叛軍三萬人,城中將士卻僅剩八千。倘若等到敵軍增兵圍困,只怕是要陷入絕境。 他發覺薛鸝在顫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動搖。薛鸝倘若隨著薛珂走了,會被薛珂毫不猶疑獻給趙統,然而如今他將薛鸝帶在身邊,又因他照料不周而寢食難安。 興許薛鸝也在害怕,她或許心中有怨,后悔沒有隨著梁晏離開。的確是他自私自利,寧死也要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魏玠將薛鸝抱在懷里,聽到她逐漸微弱的抽泣聲,便寬慰道:“你不會有事?!?/br> 薛鸝已經好些日沒有理會魏玠了,直到此刻才愁悶道:“此刻無事罷了?!?/br> 來到成安至今,魏玠手下未嘗敗績,軍中人心暫穩,只是堆積如山的死尸讓人不得不心生畏懼。 魏玠摸了摸薛鸝的頰側,安撫道:“若不出亂子,半月以內便能逼退敵軍,我與你北上,去看朔州的蒼茫天地?!?/br> 他不知如何安慰薛鸝,也不知梁晏是如何哄她心情愉悅。若是拙劣地模仿梁晏,或許反讓她念起梁晏的好,心中便對他更為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