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嬌 第16節
梁晏不死心?!叭タ匆谎塾帜苋绾?,舅母常年不見外人,心中必定孤苦,我扮成醫師去見她,必不會叫舅父知曉?!?/br> 魏玠又一次拒絕,他只好說:“舅母心中必定也掛念我,正是太久見不到外人才會積郁成疾,興許我去了她能高興一回呢?” 見魏玠神情有所松動,他又一連說了好幾句,魏玠才猶豫著點了頭。 雖說如此壞了規矩,若他事后主動去領罰,父親應當不至于大發雷霆。何況……母親的確提到了梁晏。 天氣漸熱后,桃綺院的夾竹桃長得郁郁蔥蔥。薛鸝坐在樹影下看書,日光穿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如一地碎金。薛鸝尚未病愈,望著晃動的樹影時常發困,然而書院的夫子并不心軟,依舊要她寫完許多的課業。 除了魏蘊前來看過她幾次,阿娘相中的魏縉也曾來過。 姚靈慧對待魏縉極為熱絡,只要一見他便立刻笑盈盈地讓侍女奉茶。 薛鸝接下他送還的珠花,在他提及書院的時候,她只是狀似不經意地輕皺著眉嘆息,他便立刻猜出她是為了課業而苦惱,而后自告奮勇地要替她寫下這幾日的課業。 她假意推卻,魏縉態度強硬,在她無奈點頭后,他笑得兩眼彎成月牙,仿佛是撿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意料之外的是,周素殷竟當真登門探望了她。 魏蘊臉色不好,聽聞后立刻趕到了桃綺院。周素殷出身名門,卻沒有貴女的傲慢與驕矜,嫻靜文雅而又處處得體,語氣始終是充滿歉意與敬佩。 周素殷甚至特意挑了幾塊上好的榴紅衣料贈予她,夸贊她穿紅裙的時候時美得惹眼。 她實在是很好的人,以至于薛鸝站在她的面前,便會無法不想到自己的卑劣。 而這幾日,魏玠始終不曾出現。 薛鸝命人去問,卻得到了不同的說法,只是都說魏玠此刻不在府中。薛鸝心中有疑,索性親自去玉衡居尋他。 她沒有等到魏玠,走出來的人卻是梁晏。 梁晏顯然是在午后小憩,發髻松散著,肩上隨意地搭了一件衣裳。他慵懶地斜倚著門框,眼皮還困倦地半搭著。 薛鸝一見到他,提糕點的手指下意識攥緊,心跳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一聲一聲猶如擂鼓。 “又來找蘭璋啊?!彼ひ粑?,語氣略顯無奈。 “郎君……怎會在此?!彼嫔弦粺?,忽然覺得魏玠不在也沒什么了。 梁晏瞥了眼身后,見沒人守著,這才俯身壓低了聲音,說道:“悄悄告訴你,切莫說出去。蘭璋其實是在祠堂受罰……” 梁晏的低沉的嗓音緊貼在耳畔,薛鸝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笆芰P?” 魏氏的祠堂在后宅靠山的地方修建而成,因為族人眾多,祠堂也建的宏偉,只是平日若無重要的祭典,只有在賞罰族人之時才會有人往來。平日里只會有家仆隔幾日的灑掃,偶爾家主也會前去奉香。 魏玠以為帶梁晏去見母親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卻不想母親莫名發狂,將屋中的物什砸了個遍。父親勃然大怒,將梁晏訓斥一番后,讓他來祠堂抄寫家訓好好反省。 只是父親一向避諱此事,為了聲譽必定不會聲張,除了玉衡居的人,應當無人知曉他在祠堂受罰,因此祠堂中的點亮的燭火并不多,入夜后便昏黑一片。 待他跪夠時辰去側房抄寫家訓,路上唯一的光源便是他手中的一盞豆燈。 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祠堂離前宅很遠,隔著一片林苑,靜謐到只有蟲鳴與他的腳步聲。因此即便是再細微的動靜,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魏玠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只好停下腳步,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不等他出聲詢問,一道模糊的身影猛地撞進他懷里,燭火也因為來人帶起的風而熄滅,周遭頓時一片漆黑。一股熟悉的冷香強硬地侵襲他的嗅覺,冰涼的發絲流瀉而下,穿過了他的指縫。 她似乎比從前更為大膽,這一次甚至得寸進尺地環住了他的腰。 第24章 魏氏的祠堂有人看守,輕易無法入內。 魏玠將手上的燈盞移開,以免尚滾熱的燭油不慎灑在她身上。 “你如何進來的?”魏玠試圖掰開薛鸝環住他的手臂,竟沒能立刻讓她松開,他語氣微沉,顯得有幾分嚴肅:“松開?!?/br> 四周一片漆黑,二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薛鸝緩緩松了手臂,改為輕扯魏玠的前襟。她輕笑一聲,說道:“我特意來陪著表哥,不好嗎?” “祠堂未經準許不可隨意出入,你如何能進來?” 聽到魏玠提及此處,薛鸝的表情也不耐煩了起來。她本想與梁晏多攀談幾句,然而他的話顯然有意引她來見魏玠,想必已經聽到了那些傳聞,只是心中將信將疑罷了。若不是還有一個鈞山王步步緊逼,她也無需在魏玠身上下這些功夫,只望鈞山王聽聞她與魏玠的關系后能夠死心。 薛鸝小聲道:“西側的矮墻,那里有一棵棗樹?!?/br> 魏玠的記憶很好,魏氏幾百族人他都能叫出名來,記住府中的地形更是不在話下。薛鸝說完后他立刻想起了她所說的矮墻,實則該有九尺高。 “此舉未免有失體統?!?/br> “為了來見表哥,體統又算得了什么?!边@些唬人的甜言蜜語,于薛鸝而言可謂是信手拈來,好些都從吳郡愛慕她的郎君那處學到的,只是她向來不屑以此討好什么人,不曾想有朝一日都用在了魏玠的身上。 魏玠似乎有些無可奈何,良久后才回答她:“夜已深,你該回去了,若家仆巡夜見到你,即便是叔父也不能讓你免受責罰?!?/br> 她想要討好魏玠不假,卻不至于要為了他受苦,這些她自然想過。 “我前段時日臨摹表哥的字跡,如今已學了有九成像,以假亂真足矣,至少讓我在此處陪一陪表哥。到了時辰我自會回去,不讓阿娘起疑心?!?/br> 分明只是來幫他抄寫家訓,卻被她說得好似是來私會。 “你是自己回去,還是我去叫人送你回去?!蔽韩d的態度依舊不肯變。 薛鸝上前一步抱住魏玠的手臂?!氨砀缗c我私會,此刻趕我走叫人看見了,不怕我有損你的聲譽嗎?” “你我之間何來私會?!?/br> “是不是私會,表哥與我說的都不算?!?/br> 魏玠忽地有些不悅,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他并不是沒有選擇,只要他想,甚至可以讓薛鸝終此一生都無法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些人或事,倘若還在掌控中,尚且稱得上有趣。一旦脫離了控制,以至于影響了自己,便該盡早抽身。 良久后,他似乎妥協了,既是對薛鸝妥協,也是對自己的縱容。 “至多半個時辰?!?/br> 薛鸝笑盈盈地應了?!爸灰芘阒砀?,多久都是好的?!?/br> 還好只有半個時辰,她可不想留在此處抄一夜家訓。 “薛娘子,松開吧?!蔽韩d提醒道。 薛鸝的手緩緩下移,摸索到他微涼的手掌?!氨砀绲氖趾脹?,是太冷了嗎?” 魏玠狀似無意地拂開她的手,語氣溫和地說道:“薛娘子身為女眷,還是適可而止的好?!?/br> 薛鸝幾乎能想象到魏玠此刻的表情,若是無人在場,她必定要大笑幾聲。 她壓下面上的笑意,嘆口氣,說道:“我不喜歡表哥喚我薛娘子,聽著著實生分,日后喚我鸝娘可好?” 魏玠默然了好一會兒,才極輕地答了聲:“好?!?/br> 他話音才落,薛鸝便隔著衣物拉住了他的手腕?!奥飞咸?,表哥留心些?!?/br> 他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推卻。 偏房中沒有點燈,往日里只作家主理事用。魏玠鮮少受到責罰,不像魏弛等人時常在此處受訓。此刻屋中昏黑,他也不知曉硫磺與火石放在何處,只好由薛鸝去翻找。 他在屏風后坐下,書案上鋪了備好的紙筆,薛鸝在屋里摸索了許久,總算找到了被麻布包裹的火石等物,這才坐到魏玠身邊試著點燃燭芯。 “會用嗎?”魏玠問她。 “會用?!彼肫鹆艘恍┩?,情不自禁道:“吳郡比洛陽要濕冷,時常陰雨連綿,硫磺也是濕的,總是試很久才能點燃?!?/br> 即便薛氏沒落了逐漸成了商賈,也在吳地是有些聲望的士族,何至于讓薛鸝親自去做這樣的事。 然而聽她的語氣,往事似乎并不愉快,他也不便主動問起。 察覺到自己說了不必要的話,薛鸝沉默了一會兒,堂中便只剩下沾染硫磺的干木摩擦火石的聲音,干木始終沒有點燃,薛鸝逐漸不耐煩了起來。魏玠察覺到她的急躁,輕嘆了口氣,正想從她手中接過火石,虛掩著的門卻忽然被撞開了。 二人的動作一齊滯住,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薛鸝起初還想安慰自己是風吹開了門,緊接著便聽到了略顯雜亂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去扯魏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說話。 “等等……方才好像有什么怪聲?!迸訅旱蜕ひ?,心虛地拉住男人的手臂。 “此處絕不會有人,更何況連一盞燭火也沒有,是你草木皆兵了?!?/br> 薛鸝緊皺著眉頭,正疑惑兩人要做什么的時候,忽聽到砰的一聲響,男子將門扣上了。而后女子驚呼一聲,昏黑靜謐的房中響起了寬衣解帶的窸窣聲響。 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屋里已經響起了女人難耐的輕|吟與男子的粗喘。 薛鸝便是再遲鈍也該明白了,這分明是撞上旁人在此交‖媾了! 她自認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卻也不會在人家的宗祠做這般不體面的事,實在是……實在是…… 她一半震驚一半羞惱,震驚過后又不知所措了起來。即便她為人是輕浮了些,卻也是個年紀尚輕的女子,哪里遇上過這種事。 何況還有一個魏玠在她身側,這可是魏氏宗祠,只怕以魏玠的性子,必定會覺著是受了奇恥大辱,恨不得將這兩人拖出去杖斃。 倘若方才還算克制,此刻兩人漸入佳境,發出的聲音是愈發放肆。 那女子發出些似是痛苦又似是快活的哭叫聲,伴隨著一些男人的yin言浪語,整個屋子里的氣氛都變得古怪。 薛鸝聽得面紅耳赤,從臉頰一直燙到了耳根。此刻她動也不敢動,生怕發出丁點聲音讓那男女注意到。即便那兩人不知羞恥,她都要沒臉見人了。 門板被撞得吱呀作響,兩人似乎還覺得不夠舒坦,竟還換了個位置,消停不過一刻,令人臉紅的聲音又環繞在整間屋子里。 薛鸝埋著頭,手心已經被攥出了冷汗,她如今才分外后悔,誰能想到這種事竟能叫她撞見,簡直是污了她的耳朵。 她從未覺得有哪一刻如現在一般漫長,那些混亂的喘息與不間斷的拍打聲,幾乎逼得她想要奪門而出。 她看不清魏玠的表情,只覺得他在一旁端坐如山,興許心底已經氣到要發瘋了。 魏玠沉著一股不滿的情緒,手指在膝上一下一下地輕敲著,心中默默數著被耽誤的時間。這些聲響實在是污穢不堪,僅僅是聽著便讓人心中生厭,幾欲作嘔。 所謂陰陽兩合,不過是人拋棄了禮法規訓,遵守本能的欲望,于野獸又有何異。 薛鸝已經焦躁到想沖出去大罵兩人,約莫是魏玠察覺到了她的羞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直到兩人慢慢消停下來,相擁著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情話,終于開始窸窸窣窣地穿衣。 薛鸝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如釋重負。 一直到門吱呀一聲響,兩人離開了此處,室內古怪而又羞恥的氣氛仍是久久不能消弭。 薛鸝的手心被攥出了冷汗,她似乎還沒緩過神來,依舊沉默著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