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不管了。愛醒不醒吧，裝了這么久，只會越來越復雜，沒勁。

    男子漢大丈夫，理應坦坦蕩蕩，豁出去了。

    江淇文盯著他說：“我就當你是清醒的吧?！?/br>
    我就當你都知道的吧。

    江淇文：“我有話對你說?！?/br>
    柳生：“嗯?！?/br>
    “你……最近不要上網了?！?/br>
    “為什么？”

    “那些言論對你影響太大了，你看你的問卷……”

    “我說了我不在乎，”柳生皺了皺眉，“我都被罵習慣了?！?/br>
    江淇文注視著他。

    “真的嗎？”

    “真的?！?/br>
    “那你再說一遍?！?/br>
    “我說我不在乎?！?/br>
    “你看著我的眼睛——”

    “我說……”

    “看著我的眼睛，然后把主謂賓說全?！?/br>
    “我說，”柳生盯著他墨黑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倒影，“我……我不……”

    “我……”

    “我……”

    柳生漸漸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他的視線被蒙上一片水漬，然后清晰；接著再被蒙上水漬，接著再清晰。

    柳生有些發懵，伸手摸了摸臉。

    原來是大滴的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

    這時的柳生又不同于在江淇文懷里一邊哭一邊撒嬌的柳生了。

    他面無表情，眼睛卻漏了水，像個被卸掉電池的電動娃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16章 自我和解大法

    江淇文看著他，心里發酸，想起令他后怕的調查問卷。

    他幾乎是懷著最陰暗的心理去答的，就比如最后一個問題：

    你是否有想過去死？

    a：從未

    b：曾經有過，現在沒有

    c：其他

    其實僅僅靠排除法，就能知道c具有很委婉的潛臺詞：

    想去死，現在就想。

    他選了c，或者說——他們選了c。

    他看著一動不動的柳生，突然想說點什么。但對方好像預知了他要開口一般，突然像一只鴕鳥一樣一頭栽進了枕頭里，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

    江淇文嘆氣。

    “我之前說，人類偏向于壞的事情，你聽進去沒有？”

    柳生：“……”

    “你起來，嘮嘮唄?！苯课恼Z氣是稀有的耐心，“江哥陪你徹夜促膝長談?！?/br>
    柳生：“……”

    江淇文：……

    “我知道，你不想傾訴，也沒理由突然和我傾訴?！彼Ａ苏Ｑ?，“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信嗎？”

    柳生還是不說話。

    江淇文合了合眼，突然緩緩說：

    “你是不是想死？”

    柳生動了一下，隨即僵住了。

    “讓我說對了？”他一邊以灼熱的目光注視著他，一邊又憑記憶復述了幾個問卷上的答案。

    “你最近食欲差、多噩夢、提不起勁?！?/br>
    “你的親密朋友大多是小學同學?！?/br>
    “你遇到困擾只會向不認識的人求助?！?/br>
    “你最大的壓力是人際交往?！?/br>
    “對不對？”

    “你……”柳生終于開口，在枕頭里悶聲道，“你把我問卷背下來干什么？”

    “導員說有兩套問卷答案一模一樣?！苯课慕忉?，“一份是你自己做的，另一份——你猜是誰順手做的？”

    柳生腦子里被酒精腌得昏沉，臉頰之下一片濡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每個人都想過自殺，你以為呢。一了百了，是事情變得愈發糟糕時最大的沖動?！?/br>
    江淇文靜靜道，“這是人的慣性?？偸沁@樣，質量越大，慣性越大——好的越來越好，壞的越來越壞?！?/br>
    “誰能一輩子一帆風順？誰也不能。所以大多數人都在這種慣性里想過自殺。但你江哥我覺得啊，之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實現了，就是因為我們還有左腦?！?/br>
    柳生面朝枕頭，默默聽著。

    “左腦控制理性思維，它總是會把來自右腦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打回去，用所謂的理性和理智?！苯课陌阉麖暮箢I子拎起來，毫不留情地翻了個個兒。

    “看著我，表示尊重?！彼π?，“配合我一下，你可以用左腦和右腦對話——這是我獨創的自我、和解、大法?！?/br>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把兩只手放在臉側張合了一下，滑稽地渲染烘托“大法”重磅出場。

    柳生雖然被迫被撈起來，但顯被這個逗比動作安撫得放松下來。

    “你可以從小事開始?！苯课难普T，趁熱打鐵，“先解決比想死低級一點的負面情緒。其實就是自己和自己對話，你一定有過類似經驗?！?/br>
    “……”柳生眨眨濕潤的眼睛，“嗯”了一聲。

    “右腦說過什么？”

    “說……”柳生目光閃躲，似乎難以啟齒，“說……”

    江淇文很體貼地轉過身去，“那好吧，我不看你?！?/br>
    “想扇自己巴掌……”柳生小聲道。

    “好的，沒關系，正常?！苯课慕o予鼓勵，“左腦當時說什么？”

    “那就扇?！绷鸬煤敛华q豫。

    “咳?！苯课那迩迳ぷ?，“那你真扇了？”

    “沒有?！?/br>
    “那在腦子過過癮也沒事，正常?！彼硨χ鲱~，“還有嗎？”

    “想把自己切碎?！绷鏌o表情道，“從指尖剁到手腕，小臂發力，剁成rou沫?！?/br>
    江淇文聽了，額上冒汗。

    他深吸一口氣，才勉強鼓勵：“……正、正常。那左腦說什么了？”

    “別以前了，現在重新說吧?！睕]等柳生開口，江淇文又趕盡補充了一下：

    “記得理性一點?！?/br>
    “左腦說，”柳生認真地依照建議思索了一下，“第一刀先從手腕砍下去再剁，這樣就不用一直疼了?！?/br>
    江淇文：……

    他的心理狀態太危險了。

    他突然很想抱抱他。

    不管什么清不清醒、直不直男。

    他轉過身看柳生，吞了口口水，下定了決心——

    可當他正欲俯身，柳生卻不動聲色朝后躲了一下。

    “那我們換種方法?！苯课乃查g當無事發生，保持了禮貌社交距離，“右腦治愈右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叫多巴胺的快樂治愈你?！?/br>
    “你餓嗎？”他提議，“我帶你去吃夜宵？吃……火鍋吧，反正我每次看到咕嚕嚕的湯底，總覺得特別溫馨……”

    “人為什么非得要做理所應當的事情？”

    柳生突然問。

    他繼續道：“我要是不想打破慣性呢？”

    沒等江淇文反應過來，他又問了一個問題：

    “人為什么非得證明理所應當的事情？”

    “為什么要證明自己干過什么、沒干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