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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95節

    陸行點點頭。

    “都是紙條上寫的東西?”

    陸行又點點頭。

    “確定都是真跡么?”

    陸行又點了點頭,“但凡存疑的都不在戊字樓,而在后面的庚字樓?!标懶械?。

    長孫愉愉快速地穿行瀏覽過所有的多寶格,她看到了石悉知的畫,長春山人的畫,陳綬的畫,還有前朝建安帝的字畫,半湖老人的字,劉孚的畫……

    全是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有些人的字畫,長孫愉愉只聽說過,卻從沒有眼??吹竭^。若是每個匣子里真裝有東西的話,那這里的藏品比大內還要豐富上許多許多。

    少說也有上千幅字畫,且全是精品。

    長孫愉愉忽然想起,當初她家藏品拿出來給眾人看時,她還鄙視過陸行窮酸沒見過呢,如今想來真是打臉。

    第136章

    長孫愉愉覺得, 當時她炫耀似地帶陸行看她家藏品時,這人心底肯定偷偷嘲笑她呢。

    長孫愉愉默默地對著陸行又記了一筆,越發看他不順眼, 討厭鬼,臭顯擺。最煩他這種一聲不吭的顯擺了。

    “想起來了,當初燒了你一柄扇子, 應該賠給你的?!标懶械?。

    長孫愉愉自然記得這件事, 她對金錢雖然不在意, 但是向來喜愛書畫。當初在魔鬼灘,陸行居然用她那陳丘和的秋海棠扇來引火, 現在想起來她都冒火。

    當時長孫愉愉隱忍不發那是因為陸行的確救了她,再來她怎么能在一個窮酸面前顯得很惋惜一柄扇子呢?她不得強撐出這種本縣主扇子多得是的范兒???

    但是現在,長孫愉愉只想抓花陸行的臉??蓯旱募一?。

    陸行領了長孫愉愉往庚子樓去, 用他的話說, 更子樓就是存雜物的地方。打開門之后,的確像個雜物間,再沒有整齊的多寶格,東西是一堆一堆就那么堆放在地上,或者摞在桌子上。

    長孫愉愉扇了扇因為開門而撲來的灰塵, 嫌棄地道:“你要賠我的扇子就在這兒?”

    “嗯?!标懶兄噶酥赣沂謮堑囊欢押凶?,“你去挑點兒吧, 全拿走也行?!?/br>
    長孫愉愉不同意了, “你燒的是我陳丘和的扇子, 現在卻要拿些破爛兒來賠我?”

    陸行道:“你看了就知道了?!?/br>
    長孫愉愉將信將疑地走了過去, 用手絹撣了撣盒子上的灰塵, 隨便挑了一個打開, 里頭是沒有扇骨的扇面, 打開一看竟然也是陳丘和的“秋海棠圖”。

    長孫愉愉不可置信地問陸行,“你們就把陳丘和的畫這樣堆放?”

    “陳先生當初畫海棠的時候,就住在人境園的秋圃那邊,這些都是他當初畫的,實在太多了,畫得也一般就堆這兒了,有幾幅精品,老太太那兒好像有一扇,我不大喜歡他的秋海棠?!标懶械?,“其實他的白玉蘭畫得最有神韻,但世人知道的少?!?/br>
    白玉蘭是吧?長孫愉愉陰陽怪氣地道:“嗯,白玉蘭,我也覺得白點兒好呢?!彼籼薜乜戳搜坳懶?。

    只是陸行沒理解她的意思,也不明白長孫愉愉扯什么白的好,但他聰明地沒有追問。

    “你選一選吧,有看上的就拿去裝上扇骨?!标懶械?。

    長孫愉愉有點兒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想抽抽了,“你看不上的就給我選?”陳丘和的畫突然就不香了。

    “那給你我看得上的?”陸行倒是不糾結。

    長孫愉愉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喜歡的是名不見經傳的畫,縣主未必看得上?!标懶械?。

    長孫愉愉翻了個白眼,看不上難道不是應該的?

    陸行將長孫愉愉引到庚子樓的三樓,這里稍微整齊了一些。他一邊走一邊道:“我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整理這里。這三棟樓只有家主能進來,所以平日里也只有我來打掃。等你身子養好了,有空時能否幫我過來整理一下?”

    長孫愉愉古怪地看向陸行,“你要把家主鑰匙給我?”

    “有何不可?”陸行問。

    “你就不怕……”

    “這天下誰能信不過,華寧縣主也信得過?!标懶械?。

    那是,別看這里都是瑰寶,但是長孫愉愉絕不會貪婪的。所以陸行這馬屁,長孫愉愉雖然笑納了,卻也吝嗇于給他一個笑臉?!拔腋陕镆獊碚??我還得抄寫家規呢?!?/br>
    陸行笑道:“我還以為你忘了?!?/br>
    怎么可能?長孫愉愉還沒徹底放棄老太太呢。

    陸行抬手從多寶格上取下一個匣子,里頭是一匣十二柄折扇,有牙雕扇骨、竹雕扇骨、紫檀扇骨,還有楠木、白檀、玳瑁、牛角等,十二柄個個不同。

    長孫愉愉取出那竹雕扇骨繪豆花蜻蜓圖的扇子,她第一眼是被透雕扇骨給吸引的,透雕的也是豆花,跟扇面十分相配,渾然天成。

    顯見得是為了扇面而特地刻的扇骨,長孫愉愉有許多扇子,本想以畫配扇骨的但實在找不到好的雕刻師傅。

    再看那豆花圖,暈染得宜,花色鮮活,蜻蜓也是趣態逼真,連它落在豆花上那一剎那葉片的震動似乎都表達了出來,細碎處很見功夫。

    長孫愉愉再去看落款,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阮永。

    “他是北朝豐元年間宰相阮真的孫子?!标懶械?。

    的確是沒聽說過。

    “他其余的畫一般,唯這幅好似有神助一樣,我比較喜歡,所以收藏了?!标懶械?。

    “你怎么找到這幅畫的?”長孫愉愉問,“不會是又在你家住過吧?”

    陸行笑了笑,“是有家人賣雜物,我恰好路過看到的?!边@算是運氣吧。

    長孫愉愉撇嘴,“這畫的確不錯,只是扇面太大,卻不適合我用?!?/br>
    陸行點點頭,又取下另一個匣子,里頭也有幾柄扇子,一看就短了許多,是適合女兒家用的折扇。

    陸行徑直取了一柄不知什么木料的扇子給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放到鼻邊嗅了嗅,帶著淡雅的清香,有花的韻味?!斑@是什么木頭?”

    “不知道,是去南洋的船帶回來的,就叫香木,其香雋永悠長,似花而非花,不過質地比較松軟?!?/br>
    長孫愉愉展開扇面,這卻是一幅《牡丹圖》。大片留白,只右下角有一叢三朵的牡丹,凝露而暉。那牡丹層疊的花瓣,用透染法描繪,將那應畫未畫的陽光通過花瓣的光影顯現了出來,靈動而優美。只一眼長孫愉愉就喜歡上了。

    “牡丹無香而扇骨有香,正好配上?!标懶械?。

    長孫愉愉慢慢地點了點頭。

    “用這柄扇子賠給你如何?”陸行問。

    “嗯,勉勉強強吧?!遍L孫愉愉嘴硬地道。

    下得三樓,長孫愉愉的裙擺被旁邊的畫卷絆住了,她順手拿起來看了看上頭的封條,“是展揚的畫?”

    展揚就是《春居》的作者,為著從孔家借來的《春居》還鬧出過一場失竊的事兒來,長孫愉愉還記憶猶新。而她本人也挺喜歡展揚的畫的,否則也不至于借這幅畫到皇家畫館展示。

    “唔,那十幾卷都是他的?!标懶械?。

    長孫愉愉深呼吸了三口氣,“展揚的畫你家就堆在地上?”

    “什么你家?”陸行反問。

    “別打岔?!遍L孫愉愉很嚴肅地道,“憑什么你們把展揚的畫放在地上?自以為很了不起么,品評這個,品評那個,你家有出過什么書畫大家么?”

    “嗯?!标懶腥嗔巳啾亲?,“石悉知正是敝祖?!?/br>
    長孫愉愉愣了,“你說什么,那不是姓石么?”

    “那只是敝祖不愿惹人注意而用的?!标懶械?。

    所以她們家引以為傲的那幾幅畫,其實都是陸家的祖宗畫的?!

    “那,那你也不能把展揚的畫就這樣堆放?!遍L孫愉愉氣憤地道。

    “不是不尊重,是這十幾卷真假難辨,家中祖輩都拿捏不準,所以才這么堆著的?!标懶械?。

    聽到這兒長孫愉愉的氣兒才順一些。

    “縣主在鑒畫一道上,直覺很準,若是得空愿意來整理這些雜物,當是再好不過了。也能讓展揚的真跡早日重見天日?!标懶械?。

    這迷魂湯灌得長孫愉愉還比較愿意喝。

    兩人從戊字樓開始往前四樓走,陸行幫長孫愉愉拿了她挑選的書,他自己也挑了一大堆裝在匣子里,往外走。

    長孫愉愉瞪著陸行道:“那什么,陸家還有什么祖宗,你也別藏著掖著了,省得你以后又拿出來顯擺,你一次顯擺個夠好了?!?/br>
    陸行態度非常端正地道:“半湖老人也是家祖?!?/br>
    半湖老人的字,可是說有王氏之風的,也有人稱他為王氏之下第一人,一幅醉后行草更是被長孫愉愉的舅舅收入了宮中,喜愛至極。

    長孫愉愉冷笑兩聲,“嗯,就這兩個,沒了吧?”

    “還有,太爺的號是黑山?!标懶械?。

    北道玄,南黑山,這兩位是當今南北兩派畫壇執牛耳的人物,長孫愉愉是沒想到其中一位就在陸家。

    她看老太太那樣,其實一直以為太爺是不著調的人物,卻原來他老人家并不是。也就無怪乎陸行那么擅長修補書畫了,家學淵源嘛。

    長孫愉愉不想再搭理陸行了,而他在她心里的綽號已經從窮酸,變成臭顯擺了。

    陸行也樂得不再提這個話題,與長孫愉愉并肩而行道:“家規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抄,不過的確得完成,別以為老太太會忘記。她老人家記性比一般的年輕人都好?!?/br>
    長孫愉愉偏偏頭,“等我養好了身子你也差不多要上任了吧?”她這話的意思就是她都跟著陸行離開寧江了,也就不用太在意家規了。

    陸行沉默片刻道:“建昌府比較窮困,知府衙門也很凋敝,條件簡陋,你還是留在瑯玕院吧?!?/br>
    長孫愉愉第一個反應就是要說“不”,但卻硬生生吞了回去,這樣豈非顯得她很想跟陸行一起?

    不過對陸行上任不帶她這件事,長孫愉愉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強烈不是滋味兒。

    “哼,求之不得呢。留在瑯玕院就留在瑯玕院,你以為我稀罕跟你去窮鄉僻壤上任???”長孫愉愉恨恨地瞪了陸行一眼,轉身快步走了,不僅如此,她還轉回頭看向跟來的陸行道,“別跟著我,看見你就煩?!?/br>
    陸行竟然不帶她上任?就想把她留給老太太折磨是吧?非得氣死她不可是吧?

    本以為過會兒氣就會消的,但是長孫愉愉卻不明白,她怎么就越想越氣,氣得都想爆炸了,恨不能當面扔陸行幾個枕頭,居然不帶她上任?

    這簡直……長孫愉愉都不知道自己是更在意將來要一個人面對老太太,還是更在意,陸行居然不帶她?。?!不想看到她這張臉?嫌她麻煩嬌氣?

    既然嫌棄,有本事當初被逼婚的時候別低頭啊,混蛋!

    然則陸行那混蛋居然人影子都不出現一下,直到晚上也不見蹤影,次日長孫愉愉醒來才曉得陸行晚上壓根兒就沒回瑯玕院。

    好呀,學會夜不歸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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