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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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對長孫愉愉道:“晚上冷,穿厚點兒,我們下船?!?/br> 長孫愉愉正坐在窗邊欣賞河里流光溢彩的燈光,那都是河上一艘艘船艙里冒出來的光,匯成了一條燈河,繁星點點,聽得陸行此言不由問道:“為何要下船?“ ”去拜訪一位朋友?!瓣懶械?。 ”我就不去了吧?!昂语L凍死狗,長孫愉愉一點兒都不想動。 ”那不行。你不圓房已經是不尊夫妻之義,連親朋好友都不見的話,要你還有什么用?“陸行不客氣地道,旋即上下打量了長孫愉愉一番,然后補了句,”要不還是留下來圓房?“ 長孫愉愉氣得想咳嗽,在陸行的身后沖他直揮拳頭。 船是在南至縣停下的,陸行口中的朋友,是他同年藺如,如今在南至為縣令。 長孫愉愉隨陸行見了藺如,看得出來兩人關系很好,因為藺如并沒有在飯館里宴客,而且還帶了他的夫人,這種連彼此妻子都能見面的,那就是通家之好。 藺如的妻子像是鄉下婦人,手粗腳大,膚色也蠟黃,看著很粗糙,但人很熱情,看到長孫愉愉時有些自卑的怯怯。 “哎呀,都是些家常菜,也沒什么好吃的?!疤A妻有些汗顏地道,隨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手。 ”嫂子別忙了,一起坐吧,我和如相情同兄弟,卻是不講究虛禮?!瓣懶行χ?。 “是了,你身子不好,也坐下一道用飯吧?!疤A如柔聲對自己妻子道。 長孫愉愉有些驚訝,藺如的妻子長得那樣,他看著對她卻挺好的,一點兒嫌棄之意都沒有。 藺妻看了眼長孫愉愉,“我,我就不用了吧,我去廚房里看著火,若是要添什么,也方便?!?/br> “嫂子,不用,這些菜足夠吃了?!标懶械?。 “讓你坐,你就坐吧?!碧A如也如此道。 藺妻又掃了一眼長孫愉愉,歉意地點點頭,這才坐下。仿佛她坐下會多對不起長孫愉愉似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藺妻作為縣尊之妻,南至又在運河邊上,也看過不少達官貴人的妻眷,但如長孫愉愉氣勢這樣盛,不怒而威的卻是少見。 她一個眼神掃來,就讓人忍不住想站起來。 長孫愉愉臉上的確沒怎么帶笑,主要是被陸行給氣的,卻不是瞧不上藺妻。此刻她見藺妻如此怯怯,不得不朝她笑了笑。 藺妻這才松了口氣。 席間陸行與藺如推杯換盞,藺妻就在旁斟酒,但眼睛卻一直留心長孫愉愉,她整個席間一筷子都沒動,只喝水了,而且水還是她身邊的侍女用銀鎏金蓮花壺帶來的。 陸行順著藺妻的視線看過去,笑著道:“嫂子不用管內子,她為了瘦身,晚上都不進食的?!?/br> 瘦身? 這可是個新詞兒,對藺妻來說。老百姓吃都吃不飽,民間也肥美為有福氣之態,所以就沒說過瘦身的。 ”說是冬日里穿夾襖顯得臃腫,我也弄不懂她們那些個女子的心思?!瓣懶械?。 長孫愉愉心里可是把陸行給罵壞了,這人蔫壞蔫壞的,謊話張嘴就來,偏偏還讓聽的人覺得有些道理。她哪里是想瘦身?她晚上進食的,他這不是威脅著她下船,讓她在這兒干瞪眼兒么?外面的東西她哪兒能隨便吃? 藺妻有些嘆息地看向長孫愉愉,“怪到我說縣主穿衣裳怎么這么好看啊,大冬日的瞧著都窈窕有致,只是如此會不會餓壞了胃???” “為了好看總是要受些罪的?!伴L孫愉愉順著陸行的話道。因為她突然發現,這可能真是個好借口,不然以她吃飯的怪癖,今后這種場合是少不了得找借口的。 因著陸行和長孫愉愉相繼發話,藺妻相信原來真不是長孫愉愉嫌棄自己做的飯菜,這才松了口氣,席間的氣氛越發和睦起來。長孫愉愉并不總是冷著臉,偶爾也插兩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讓藺妻又有些佩服,男人家說話她就插不上嘴。 但其實長孫愉愉說話是很少的,她只是為了不讓氣氛太冷。她的眼睛則是時不時地掃過桌上的醬牛rou。 哎,沒怎么吃過rou的人,不管看到什么rou,眼睛總是忍不住往哪兒撇,何況那醬牛rou真的很香,藺妻還特地蒸過的,看著熟爛熟爛的叫人很有胃口。而長孫愉愉有記憶以來,完全不知道rou味兒是啥,據說她幼時是偷吃過的,但她完全沒有印象。 陸行吃了好些呢,藺妻還去加了第二次rou。 長孫愉愉默默地讓人不能察覺地吞著口水,她總覺得陸行是故意的,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瞥開眼卻抵抗rou的誘惑。 席間從陸行和藺如的談話里,長孫愉愉才知道,藺如出身貧寒,他上京趕考寄居在寺院里,每日只能喝粥,是后來遇著陸行,陸行把東陽坊宅子旁的屋子借給了他居住,還供一日三餐。 最后兩人一同考中進士,藺如能分到富裕的南至縣也是陸行幫的忙,還有他這糟糠妻,在家鄉得了病,以為沒救了,是陸行出錢請人送她坐船到了南至,還特地出京給藺妻診脈開藥。 用過飯,藺如再次請陸行給藺妻診脈,長孫愉愉就在一旁好奇地看著。 第106章 長孫愉愉噘噘嘴, 不想討論吃飯的問題,越說越餓,“這藺如相品行還不錯?!?/br> “哦, 這么短功夫你就看出來了?”陸行問。 長孫愉愉點點頭,“嗯。從我進門起,他就看了我一眼, 后來就再沒看過我。對他那糟糠妻看著也沒嫌棄?!?/br> 陸行好笑地問:“不看你就是品行好?” 長孫愉愉揚著下巴道:“你這人會不會聽重點???重要的是, 他看到我這樣的人之后, 也沒嫌棄他的糟糠妻,還一直體貼地讓他妻子坐下?!?/br> “你還挺自信的, 誰規定了必須看你的,看了你就得嫌棄其他人?”陸行故意問道。 長孫愉愉一臉坦然地道:“難道不應該么?” 陸行不說話了,難得有長孫愉愉這樣臉皮厚的人能把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看我才是人之常情吧?”長孫愉愉繼續道。 陸行摸了摸鼻子。 “想著世上竟然有我這等的人物, 再看他那糟糠妻焦黃的容顏和粗糙的手, 難道不是應該心生嫌棄么?” 聞言陸行咳嗽了一聲,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難道不是?”長孫愉愉不依不饒地追問。 陸行只能道:“世人并非人人都那么膚淺只看容貌的,如相的妻子乃是他家童養媳,從小靠她勤勞養家,如相才能得以安心做學問, 才有后來的高中。他心里一直感念他夫人,眼里再看不得別人的, 哪怕你是天仙下凡, 在他心里也比不上他夫人一根手指頭的?!?/br> 這是大實話, 卻也是不中聽的大實話。于是, 長孫愉愉白了陸行一眼。 回到船上, 蓮果趕緊將長孫愉愉晚上要用的南瓜粥端了上來, 配的菜依舊是水煮菜心, 什么佐料都沒有,只加了少許鹽。 “連醬菜都不能用么?“陸行在長孫愉愉對面坐下。 長孫愉愉如今也沒什么可瞞著陸行的了,“是啊,只能放鹽,多放別的東西有時候沒事兒,有時候就上吐下瀉的,為了穩妥,索性就只吃鹽了?!?/br> “幸虧還能吃鹽?!标懶忻傲司?。 長孫愉愉瞪了他一眼。 “否則,縣主真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人生七大事兒,你可是沒占幾樁?!标懶行Φ?。 沒想到陸行還有這般風趣的時候,長孫愉愉自己想想也覺得好笑。 夫妻倆難得有這樣心平氣和,還說說笑笑的時候,主要是船艙太小,又被逼在了一處,聰明人自然會選擇和睦相處,總比劍拔弩張來得好。 睡覺時,長孫愉愉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陸行竟然要跟自己同屋而居。 “你為什么要住在這兒???”長孫愉愉不客氣地問。 “因為其他艙房都被你的東西堆滿了?!瓣懶性俅螣o奈地解釋。 長孫愉愉氣結,卻又無可奈何,指了指墻角道:“那你睡那邊兒?!?/br> 她手所指的乃是一處空地,鋪上鋪蓋卷兒也能睡,但那處空間不算寬大,陸行打地鋪也得曲著腿,他卻也沒反對,最后真就睡那兒了。 長孫愉愉見陸行如此聽話,心下十分滿意,下船走一遭累得她瞌睡連連,片刻后呼吸就勻長起來了。 只是陸行卻沒那么容易睡得著,實在是空間太逼仄,他個子卻很高。忍了半晌,他終是坐起身,輕步走到長孫愉愉睡的榻前,榻很寬,而長孫愉愉卻睡得縮成了一團,好心地將船上的舷窗關上一些,卻又不能都合上,那樣不通風也悶人。 站在榻前看了會兒,陸行伸手將長孫愉愉連人帶被子一起往里一推,他的力道用得十分巧,長孫愉愉毫無察覺地就睡到了榻內側。陸行再將自己的鋪蓋卷兒抱到了榻上,如此睡下才算是舒坦了。 只是剛睡迷糊,長孫愉愉的手腳就不規矩地探入了他的鋪蓋卷,這是情不自禁地想靠近熱源。冬日天冷,船上又沒有地龍,也沒生火盆,長孫愉愉睡了半晌手腳都是涼的,這會兒在睡夢里夢見熱騰騰的羊rou湯鍋,自然趕緊撲了上去。 陸行下一刻就感覺自己肩膀又被咬了。以前他不知道長孫愉愉這是什么毛病,現在可算是明白了,這就是饞的,拿他膀子當rou啃。 長孫愉愉睡覺是要流口水的,常年不吃rou的都這樣。陸行銅墻鐵壁不怕被咬,但實在受不住長孫愉愉的口水,只能轉身看向她,尋思著用什么給她擦口水。 被子不行,這還得蓋好些日子呢,船上不好洗。手絹,又不在身側,但是陸行的時間不多,他得趕緊給長孫愉愉擦一擦,所以他并沒遲疑地就解開了長孫愉愉中衣的系帶,然后將她衣服下擺拉起來給長孫愉愉擦口水。 如此一來長孫愉愉少不得春光乍泄,露出一片櫻粉色的抹胸來。 肋骨依舊根根分明,看得人毫無興趣,但是胸再平那也是胸啊,何況長孫愉愉的胸還行。 陸行多看了幾眼,手指在自己身側的榻上輕輕點了好幾下,最終陸行還是轉過身閉上眼選擇蒙頭大睡。被子里鉆入一絲甜香,是秋日里成熟時透出芳香的果子,引誘人去采摘,吃下那果子,散播種子。 所謂活色生香,其中活色卻還是其次的,自制力強的人閉上眼睛不看就是了,例如陸行。但是那甜香卻是無孔不入地往你鼻子里鉆,人總不能不吸氣兒吧? 陸行火大地坐起身,將長孫愉愉的手腳捉住重新塞回她的鋪蓋卷里,然后替她把被子掖得嚴嚴實實的,一只手臂抬起來壓在被子上,防止長孫愉愉再亂動。 但早晨陸行醒來時,長孫愉愉的手腳依舊纏在了他的腰上、腿上,中衣被她不知睡到哪里去了,露出雪白的玉臂,白得耀人眼。胸就貼在他背上,輕輕一動就能感覺到那層柔軟。 陸行頭疼地挪開長孫愉愉的手臂,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服,麻溜地收拾了鋪蓋卷兒。 蓮果伺候長孫愉愉起床時,怕自己的手冷到她,站在床前還使勁兒地搓了一會兒,“縣主昨晚睡得可暖和?這船上實在忒冷了些,要不今晚還是生炭盆吧,雖說可能有些悶人?!?/br> 長孫愉愉抻了抻懶腰,“沒覺得冷啊?!?/br> 蓮果覺得好生奇怪,她家縣主可是比她還怕冷的?!澳强赡苁沁@屋子暖和吧?!?/br> 長孫愉愉點點頭,沒往多了想,“他呢?” 蓮果如今已經知道,她家縣主嘴里的“他”乃是特指,就是姑爺。 “姑爺一大早就坐著小船上岸去了?!吧徆?。 “上岸?”長孫愉愉疑惑,“他不跟我們一起走了?” “說是回來用午飯的?!鄙徆?。 船一直在走,他怎么趕回來?長孫愉愉搖搖頭,也沒多理會。用過早飯,她看書、練字還彈了會兒琴,可都覺得沒什么意思,最后只托著腮盯著河面發呆。 忽地看到一艘小船靠近自己的船,還搭了舢板,長孫愉愉忍不住探頭出去看。 卻見是傅婆在船頭招呼,也不知是什么人,搬了兩筐東西到船上。長孫愉愉讓蓮果去問,回來說是有人送的一筐蘿卜和一個大南瓜。 那蘿卜卻不是普通的蘿卜,而是羅林縣特產的美人蘿卜,皮兒是深粉色的,瓤天然帶著點兒粉白,生吃那叫一個脆得水淋淋,比梨兒還清甜。燉湯、蒸煮那都是細膩化渣,跟吃酥酪一般。據說就那河邊的幾畝地能產這種蘿卜,不能保證產量就不敢進貢給皇帝,因此長孫愉愉也沒吃過沒聽過。 蓮果說的時候,嘴里都有些想吸溜了,大冬日的離了公主府的洞子菜,想吃點兒新鮮的蔬菜可不容易,都得緊著長孫愉愉。 一時泉石洗了蘿卜,送了幾枚來,“縣主用一個么?” 生的,涼的,長孫愉愉可不敢吃,她道:“給蓮果、冬柚還有樂桃一人拿一個吧?!?/br> 泉石正是求之不得呢,“我來給jiejie們削吧?!?/br> 蓮果和樂桃都沖冬柚看去,泉石那司馬昭之心,卻是誰都知道的。 冬柚臉一紅,對泉石道:“縣主這兒自有我們伺候,要你獻什么殷勤?船上雖然沒有內院外院之分,可難道你就能隨便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