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19節
“那便好,我瞧著二公子也不是那放肆的人?!鼻绶剿闪丝跉?。 可經這么一提醒,雪衣倒是忽然明白了長姐的意思。 長姐該不會是想給二表哥下……那種藥吧! 她渾身一悚,依照姑母和長姐的性子,越想越覺得合理。 姑母真是好大的膽子啊,竟敢在府里對二表哥動這種下作手段! 雪衣心跳砰砰,要不要將此事告知二表哥呢? 可她只聽到了這么一句,如何進行,何時進行,甚或長姐又反悔了她都不可知。 更何況她和長姐同出自陸家,若是長姐的名聲敗壞了,于她也無益處。 雪衣糾結萬分,原本將要睡下的,此刻卻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了。 這兩日二表哥的異常也一直在她眼前浮現。 二表哥似乎,也并不像他看起來那般簡單。 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夜色深沉,烏云蔽月之時她才淺淺睡了過去。 可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又夢見了那個人。 夢里,他們也在狹小的車廂里,那人也同二表哥一般抬手搭著她的肩。 不過他并不是替她拂去柳絮,也不想二表哥那般有君子風度,而是冷冷地看著她:“脫了?!?/br> 雪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抬頭:“……什么?” 他端坐著,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似笑非笑:“聽不懂?” 雪衣臉頰騰的暈開,對著那挺鼻薄唇的臉囁嚅了半晌,才憋出三個字:“你……你無恥!” “不脫?” 他薄唇輕啟,修長的手指一挑,勾起了她的衣帶。 那眼神實在太過有壓迫感,床帳里本就狹小,雪衣避無可避,只能越發抱緊了自己,抿著唇不肯動手。 背過了身,擋住了那沉沉的視線,她稍稍安全了些。 可緊接著那原本端坐的人忽然一傾身,雪衣嚇得連忙貼到了車廂上,眼淚險些冒了出來:“你別過來?!?/br> “怕了?”他低笑,卻并不后退,仍是那么盯著她。 雪衣攏著雙肩,當眼神落到他輕扣的手指上時,心底也被敲的微微發麻。 那微涼的手指落順著她的肩一點點往下滑,帶著明顯的警示意味,兩指繃住她的衣帶,大有她不動手便要強行撕壞的意思。 雪衣頭皮發麻,連忙將側身躲了開:“我自己來?!?/br> 聽到了應允,他才端坐回去,仍是目光沉沉地籠著。 往日屈辱的記憶又浮現了上來,雪衣只好顫抖著手一點點把衣帶往下拉。 春末的衣衫并不繁復,可她的動作卻極為緩慢,咬著唇極為不情愿地往下扯。 當扯到了一半的時候,那人忽然叫了一聲——“?!?。 幸好他還沒無恥到底。 雪衣如釋重負,輕輕吐出一口氣。 然而接下來卻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道聲音—— “果然是有?!?/br> 有什么? 雪衣忍著屈辱,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才發現他在盯著她身上的一枚小痣。 一粒痣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 她不明白,可他似乎是解了長久以來的惑一般,光看著還不夠,微涼的手指觸上去,指尖往下按。 這舉動太突兀,冷不丁觸的她不住的往后縮。 這副膽怯的樣子落到了他眼里似乎更激起了他的興趣,微涼的手一下落,直接一把攥住了她的腰。 后半晌馬車突然晃了起來,雪衣雙手無力地環著他的頸才不至于從馬車上摔下去,隨著馬車一搖一晃,她淚眼朦朧中無意間仿佛看見了他后腰有一閃而過一道紅色的印記,紅色的月牙印。 這人難不成是對印記有什么執念么? 一粒朱砂痣仿佛被捻出了血,雪衣氣不過,忍著淚意,長長的指甲有意順著那道月牙印嵌了進去,抓的他眉頭一皺,轉而把她直接推到了車廂上。 后背磨的生疼,雪衣的指甲也愈發用力,當指甲快掐斷的那一刻,她汗涔涔地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漆黑,身旁空空如也,才發覺一切又是她的一場夢。 額上已經被汗濕了,白綾寢衣濕答答的貼著身體越發不適。 雪衣躺在榻上歇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可這夢實在太過真實了,她輕輕掀了衣衫,垂著頭去看,果然看到了一粒小小的紅痣。 實在太小了,又那么隱蔽,若是那人不說,她大約根本就不會發現。 鮮紅如血,仿佛現在還殘留被他捻起的痛感,雪衣連忙挪開了眼,輕輕揉了揉。 然而大夢過后,她渾身卻被冷汗浸濕,無心再睡,抱著膝在榻上發呆。 夜間極靜,莫名地,她又想了二表哥替她拂起柳絮時的眼神。 他那時在看什么? 看一團柳絮需要那么深那么重的眼神嗎? 難不成也是隔著一層衣裳在看她身上的這粒小痣嗎? 雪衣一想到那雙暗沉的眼,在這深黑的夜里忽然渾身生涼,生起一股后怕來。 可二表哥又分明沒對她做任何事,甚至連她的披帛掉了都面不改色地讓她重新披好。 雪衣一時間猶豫不決,擦了擦頸后的汗,決心還是暫且離二表哥遠點。 幸而她扭了腳,二表哥這幾日又正在禁足中,這幾日倒是無需再見面了。 沒多久,十日之期便要結束了,她的腳也好的差不多了。 然而對面的長姐卻一直沒什么動靜,又不禁讓她心生疑惑,長姐那日難不成只是隨口一說,并不打算冒險? 可她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到了第九日時,奉命一直盯著對面的晴方忽然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 “娘子,果真讓您猜著了,大娘子前幾日沒什么動靜,今早卻忽地換上了一件新做的襦裙,束了一個高髻,拎著一個食盒悄悄出了門?!?/br>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雪衣正在習畫,聞言眼皮直跳。 “看著像是家祠。我方才瞧見那食盒是大娘子身旁的晴柔從大廚房里提回來的,料想應當是塞了錢,單獨做了份點心,要拿去討好崔二郎呢?!?/br> 晴方推敲道,又擔心地看向她:“崔二郎禁足了這么些日子也沒見您去瞧瞧,如今大娘子都去了,您若是不去會否落了下乘,惹得他不喜?” 晴方全然不知其中的內情,還在為她憂心。 然而雪衣明白長姐這趟可不是單純送糕點去,她恐怕是按捺不住了,當真要鋌而走險了。 執筆的手忽然頓住,雪衣久久沒吭聲,連墨跡順著棉連紙一點點洇開都沒發現。 但先不說下藥,如今已經到了第九日,二表哥一個人獨處了這么多日,此時若是有人湊上去紅袖添香,恐怕都不必用藥便能成事。 雪衣一時間心煩意亂,若是長姐當真成事了,日后豈不是永遠壓她一頭,她永無可能為阿娘爭取名分了? 即便長姐沒成事被抓住了,畢竟是親姐妹,那她的名聲也會被連累。 思來想去,長姐此舉無論成不成事,對她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雪衣猶豫了片刻,還是擱了筆,溫聲朝著晴方吩咐道:“你也去備一份糕點,我們去看看二表哥?!?/br> 第20章 誤入 此日恰逢初十的整日子,福安堂里,眾人正在給老夫人請安。 滿座的兒孫中,唯獨少了大房。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手邊靠著一個鳩杖,凝著神,聽著下面人的言語,除了偶爾咳一聲,其余時間一言不發。 等眾人散去,一直凝著眉的大夫人扶著她回去的時候,才斟酌著開口道:“母親……” 可她剛張口,老夫人便咳了一聲:“你若是為了二郎的事,便不必開口了?!?/br> 大夫人捏著帕子,體態雖端莊,但眼底微微發青,大約有數日未曾休息好了。 被這么堵回去,她面色不改,仍是堅持:“二郎當街傷人確有不妥,但也是那突厥人不敬在先,他竟拿大郎的信物來挑釁,這叫人如何能忍?!?/br> 老夫人一低頭,當看到她手中握住的那碎成兩半的玉石時,拄著拐的腳步一頓,手心也在微微發抖。 那是崔氏的長房長孫,悉心培養了這么多年,眼看著正要成材的時候卻慘死在了邊疆,如何能不讓人痛心。 老夫人移開了眼,微微嘆了口氣:“如今突厥已經和大周議和,簽了條約,崔氏和烏剌之間已經不是私仇,而是國事,二郎此舉于情相合,卻不合于禮。讓他一個人靜靜,若能就此想開也是好事?!?/br> “想開?”大夫人失聲,罕見地露出了一絲失態,“當年的事究竟為何母親您也是知道的,折了老爺和大郎還不夠么,如今二郎守了三年丁憂禮,我只叫他在京兆尹供職,他如今不過是一時沖動,也未曾打傷人便遭了禁足,這往后……” “好了?!崩戏蛉酥乜攘艘宦?,打住了她的話,“這種話以后勿要再提?!?/br> 大夫人滿腹的話憋了回去,只垂著眼沉默不語。 丈夫與長子一同慘死,老夫人片刻沒聽見聲音,一偏頭見她憔悴蒼白的側臉,心下也不忍,拉起了她的手安撫道:“往事已矣,要緊的是眼前人?!?/br> 大夫人苦笑了一聲,也不再提:“如今二郎已經被關了這么些日子了,身旁又無人伺候,我也是一時擔心過火了,母親見諒?!?/br>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召了二夫人來,詢問道:“如今家祠那邊的事情統歸于你管理,近來二郎可有何不妥?” 二夫人知曉婆母這是在刻意寬慰這位妯娌,于是笑道:“母親盡管放心,二郎身旁安排了伺候的人,一日三餐皆是按原樣,保準不會虧待了他?!?/br> 大夫人聽了,一直繃著的臉色總算稍稍松了下來,對著這個妯娌也難得主動搭了話:“此翻有勞你了?!?/br> “嫂嫂這說的哪里的話?!倍蛉耸軐櫲趔@,笑的眼角的褶子里積滿了脂粉,“嫂嫂保管放心,等過了今日,明日二郎定然會完好無損的回去?!?/br> 大夫人一貫不喜這個妯娌艷俗的打扮和諂媚的語氣,聞言只是端著下頜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告了退款步由女使扶著回了凝暉堂。 等人一走,二夫人也瞬間沉下了臉。 她知曉李氏不喜她,她又何曾喜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