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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李兆朔雖然聽多了,但仍受不住他如此說辭。幽州兵話音未落,李公子臉色已然冷了。 “嘖……你瞪我有什么用,老子就是因為你才被困在這兒的。不過你這個累贅貨,老子也不能丟,到底是皇室血脈,一旦形勢有變,賣給東北韃子也能賺上一筆?!闭f到這兒,幽州兵抬手順了順自己下顎黑胡。 “跑你是別想跑了,不過如果你肯聽話,至少在遼東城,我們董老大還是能保你些好處的?!?/br> “好處?你們愿意放我出去了?” 聽他這話,李兆朔神情一閃。 “出去你就別想了,更不要想探聽你老子的去處。不想吃苦頭就老實聽話,在這里有吃有住,還不用你干活,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那咱們換一換,你愿意?” “嘖嘖,少來!” 幽州兵大手一揮,不再接茬。李兆朔也覺得沒趣,轉過身去頑自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轉暗,李兆朔便如往常一般與那大胡子兵擠在同一間屋里睡覺,本是極不習慣的,如今也習以為常,顯是見不到一絲世家公子的嬌貴氣了。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李兆朔便悄然起身,輕手輕腳的奔著縣衙吏胥的值班房去了。他要找的只有一個人——老羅。 剛到遼東時,李兆朔確實消沉了好一段時間,以至于負責看守他父子二人的兵也懶得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了。特別是安祿山在洛陽稱帝時,那些兵吵著嚷著要回中原去,主事的董俊生狠罰了幾個人,才將風波平息下來。但緊接著不過半月,原先跟著到遼東的兵就跑了幾十人,而董俊生對安祿山顯然也沒有那么忠心,他在遼東結交權貴,反而與外族走得更近些。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便已然不是最初的情境。肅王父子更像是一對被待價而沽的貨物,倘若安祿山勝了,他們作為舊唐皇族的血脈,轉賣給某些別有用心的番族首領,也能換一筆資財。而倘若安祿山敗了,這父子二人便是董俊生這一伙人的保命符,總歸要帶在身邊帶著,絕不能丟。 而李兆朔也清楚自己的價值。他之所以沒有徹底放棄,就是因為他發現身邊人正在逐漸改變態度。 事情最初發生在這一年的初春。某日,還留在安東的二十幾個兵不知是因為什么事,忽然在夜里聚集到了一起。李兆朔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自打那夜之后,看守自己的幽州兵態度已然比之前好了許多。雖說還是幅處處透著鄙夷的模樣,但至少不似最初那般頤指氣使了。 漸漸的,李兆朔不但被允許出門到院中散步,到后來只要他不出縣衙,這衙門里的屋舍廊院,便都可隨意來去。 李兆朔因此有了與外人接觸的機會??h衙里的吏胥、定期與各個府衙間來往的差役……李二公子原是不屑于與這些人接觸的,但當他身邊圍繞的只有這些人時,也就沒什么選擇的余地了。只是李兆朔當時沒想到,就是這樣一群下人,只要運用得當,他們身上也蘊含著他想象不到的巨大能量。 卯時一刻,夜風陰涼,而縣衙的值班房內仍閃著一抹燭光。李兆朔雙手蜷縮在袖中,縮著身子小心渡到值班房的大門前,伸手輕敲了三下,就聽到屋內帶著濃重鼻音的男聲悶響。 “誰???大半夜的……” 李兆朔確認了那聲音是自己熟識的,這才動作迅速的推開門,閃進小屋中。 “是我,老羅,我來問你點事?!?/br> 李兆朔的聲音中顯然沒有一絲睡意,而屋內的漢子正蜷縮在值班房角落的小榻上,身上裹著個大被,睡眼朦朧。這人身材粗壯,一身的羊膻味,正是昨日下午與胡九彰在茶攤前說話的小吏。 “誒,老羅,你醒醒,我這是偷摸出來的,問你點事?!?/br> 李兆朔壓低了聲音,又走到那男人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誰……小李公子?” 老羅這才睜開眼睛,認出了眼前之人。他眼中閃過點點驚訝,一連打了幾個呵欠,匆忙起身,露出一身吏胥的衣袍,顯是對李兆朔仍帶著幾分尊敬的。 “怎么突然來我這兒了?您這是又想問什么?” “老羅,我聽說昨天下午你遇著個從長安來的跛子兵?” “啊……是有這么回事?!崩狭_這是剛被人從睡夢中叫醒,哈氣連天,反映了一陣兒才想起來李兆朔問的是什么。 “要說這事……李公子,那跛子兵還說他是打長安肅王府來的呢?這肅王府……我記得董大人之前提過,這是不是也跟您有點關系?” 李兆朔一聽這話,臉色瞬間變了。只聽到“肅王府”三個字時,他心臟都跟著跳漏了一拍,一時間他不知是激動還是感慨,仰起頭連吸了幾口氣,才終于將臉上表情平復下來。 “肅王府……那我知道了,老羅?!?/br> 李兆朔壓住內心奔涌的情緒,又伸手拍了拍面前漢子的肩膀。 “你睡吧,我先回去了?!?/br> 他說罷轉身要走,忽而又想起什么,一臉嚴肅的朝老羅看去。 “老羅,肅王府這三個字,你可別在跟別人提了。這事也就一說一過,回頭我要是發達了,少不了你的?!?/br> 李兆朔說罷,匆匆離開了值班房,只留下老羅一個人坐在榻上,愣愣反應了老半天。 夜色仍然深重,冷風陣陣戳著人的皮rou筋骨,但李兆朔腳底的步伐卻愈發輕快,好像正帶著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