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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二十五年,三王謀反的驚天大案仿佛一聲驚雷,將李琮從開元盛世的美夢中震醒。 當時的李琮只知道,二哥與兩個弟弟絕不可能對父皇生有二心,更何況是謀反!當時的二哥李瑛本已是太子,又何苦要勾結兄弟入宮行反賊之事呢?這本就是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事,可事情就是這么突然的發生了!在李琮看來,這顯然荒謬到了極致??梢灰怪g,太子李瑛被廢,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也在同日被廢為庶人。 惶恐之中,年輕的李琮連夜入宮去見生母華妃,想弄清這事實真相,怎知母親只說了一句,“你看這事后,何人受益便好”,李琮便瞬間心驚膽寒。 太子地位看似穩固,可他卻并非寵妃所生。開元二十五年,那時父皇寵愛的妃子,是武惠妃,而太子之位一空,那么顯然,最有可能因此受益的,便只能是惠妃自己的兒子?;蒎鷷μ映鍪?,這動機顯然也已經足夠。 可更叫李琮感到心寒的事,卻是這三王被廢之后。 他本以為這三人被廢為庶人,已經是最終的責罰,即便是想要摧毀一個皇子,那么這樣的責罰也已經做到了極致??稍踔?,三兄弟被廢之后,居然又接連被害,他們或是被無端罪名刺死,或是死于非命,總歸這三人,居然沒有一個安然活過當月的! 李琮本已肝膽俱裂,可當他在朝會上聽父皇談起此事時,父親漠然的神情,才真真好似一柄利劍,直刺入他心口。 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義,到頭來都抵不過兩個字,權力。 李琮本也是個有心氣兒的皇子,可自從太子李瑛被廢后,他的心氣兒也散了,只在自己府中規規矩矩的過日子,竟然也順利升遷,做了鎮守一方的安東大都護。 可到任安東的肅王已然與過去不同,打那之后,他心頭便好似時刻懸著柄利劍,執劍者便是他的父皇。而他只能匍匐在皇權之劍的利鋒下,謀反那兩個字,他這輩子都絕不敢牽扯。 肅王正是這么一個人。 對內,很少有人能走進他的心,而對外嘛,若想要挑出他的過錯,那也是萬萬不可。 自打前太子李瑛被廢后,肅王李琮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從那之后他心里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他的父皇。哪怕是閉上眼,他都能看到明皇賜死太子后的冷漠眼光。而對那冷漠之人的恐懼與敬慕,又直接把他從里到外死死控制著。 在安東大都護的任上,肅王并未作出什么特別的成就,且就連會為人詬病的過錯,他都從未犯過。與其說他是安東大都護,不如說他就是個花哨的擺設,他好像是坐在那個位置上,偶爾施展手段,做些事出來,可真要到了關鍵時刻,他又會不自覺的縮回頭去,把大權拱手讓給下面那些外臣。說到底,雖然他人在安東,可那一片心,還留在長安的皇城中。 他始終認為,揣摩出皇帝的心意,才是自己這個親王最應該做的事。 所以對于安祿山,肅王的態度一直很明確。 安祿山受寵,他便對安祿山熱情,且不單是安祿山一人,就連安氏麾下諸將,肅王也從沒虧待過。 大抵便是因為如此,安祿山始終覺得,肅王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天寶十四年十月,就在安祿山起兵反叛的前一個月,自幽州而來的使者帶著珍寶禮物和一封親筆信,趕到了肅王位于平洲的官邸。只是安祿山的使者是打死也沒想到,這位一向對安祿山順從的軟骨頭親王,這一次居然有了骨氣!且還不是心血來潮突然耍威風的那種骨氣,而是直截了當,斬釘截鐵的。 安東大都督府的正殿大堂內,使者將信件雙手呈到了李琮面前。已至中年的李琮面上帶笑,伸手將那信件接過。但隨著紙張舒展,那信中字句在他眼底一一掠過,李琮先是感到后脊一涼,但緊接著他的血液就跟著好似被點燃了一般,在體內暗自奔涌沸騰起來了。 他先是不動聲色的將那信件一下下折回了原樣,眉頭緊鎖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是要將那信件原樣交還給呈信之人,可就在那信紙與使者的指尖相碰觸的一瞬,李琮忽然震聲開腔,把他面前那使者嚇得臉都青了。 “來人??!給我把這廝捆了!” 他到底是皇子,縱然沒有建功立業,可他心底始終藏著一團火。 “……等等,殿下!” 那使者是直等到門外的侍衛沖進來,這才反應過來局勢,可他仍然不相信眼前之人敢如此對待自己。 “殿下!我家大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您要為自己想想??!” 他倒也是個身體靈活的文官,一見那帶刀的侍衛往自己這邊沖來,便欲朝一側躲閃,還不忘勸諫。但玩筆的到底還是比不過玩刀的,肅王手下的侍衛三下五除二便將他反手扣住,末了還不忘狠踢一腳他膝蓋彎兒,讓他撲通一下跪將下來,直伏在李琮面前。 “肅王殿下,您有話好好說??!殿下!茲事體大,還望您能夠從長計議!” 這使者也是常在李琮面前走動的,是安祿山安插在平洲的心腹之一。肅王的情況他心里有數,且安祿山的實力,他心里更有數。 肅王雖然是王,但如今與兩個兒子孤身遠駐,手底下一個堪用的兵也沒有,平日不過是靠自家豢養的護衛守著。說白了,他如今不過是被安祿山困在籠中的金絲雀罷了,左右翻不過天去。只是他本以為肅王李琮是個識時務的人,怎知這一向都腦袋靈光的雀兒,如今竟犯起了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