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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能在軍中碰到,該多好……” 對曹易的尸身,胡九彰輕聲嘆息著。陳番在他肩頭連拍了幾下。 “別想太多?!?/br> 他的情緒似乎已經從剛剛的事件中恢復過來。 “九彰,你的日子還長著呢。能交到肅王世子這樣的朋友,陳番羨慕還羨慕不來呢,少在這兒唉聲嘆氣了。男子漢大丈夫,廣闊天地等著你闖蕩,莫負了這大好的時光?!?/br> “我明白,陳大哥,多謝你?!?/br> “呵呵……謝我倒是不必,有機會把我帶到世子面前介紹一番,才是正經啊?!?/br> 陳番面上又帶上了笑,他隨即朝著胡九彰擺了擺手。 “好了,這眼看著沒多久就要天亮了,前路漫漫,你也進去歇歇。我這邊還要帶隊回去交差,咱們就此別過,有緣再見啦!” “有緣再見!” 胡九彰定定看著陳番,那幾字咬得格外深刻。 其實這二人一早已經彼此道過別,這時再別,誰都不想啰里啰嗦。只是天大地大,一別之后便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雖說惜別,但如何的不舍,也只能把那情緒埋在心底,最終化作一句臨別贈言。 再見。 在這時,便不再是一句空洞的結語,而是真心的期寄。 送走了陳番,胡九彰輕手輕腳的回了小廟。他本以為李慕云已經入睡,誰知一進屋,李慕云仍睜著一雙眼,若有所思的朝他打量。 “他們都走了?” “都走了。倒是你,怎么臉色這么差?這些日子病了?” 胡九彰說著坐到李慕云身邊,沖著篝火暖著手,也不回頭瞧李慕云一眼。 聽他這話,李慕云微微一愣。他忘了胡九彰不是長安圈子里的人,不知道他這紙糊的身子,纏綿病榻也不過是常態罷了。 但既然胡九彰不知,李慕云也不想告訴他。 “先前凍著了,養幾日也就好了。先別說這個,我暈倒之后,都發生什么了,曹易是怎么死的?” 李慕云撐頭瞧著胡九彰背影。 他的確是暈倒后不久就蘇醒了,曹易打他那一下,是收著力的。但架不住李慕云身子太虛,他剛一醒來時,頭就疼得厲害,緩了半天也緩不過勁兒來,就連現在,他腦仁兒里都陣陣的抽痛,雖也模模糊糊的聽到了當時小院中的聲音,但他真的不清楚過程中到底都發生了什么。身上最難受的時候,他連身邊軍醫的話,都聽不清楚。 “這個啊……” 胡九彰長嘆一口氣,轉過身挑揀著重要的與李慕云一一說了。末了,又不乏傷感的從衣襟中掏出曹易那塊破舊的木牌。 “他臨終前叫我把這木牌交給高將軍。安西軍的高將軍是哪位?高仙芝將軍?” “高將軍?” 李慕云微微一愣,竟半天沒說出話來。 “高將軍……這……既是曹易口中的高將軍,該是那位前安西節度使的高仙芝將軍。他從大食敗歸后,入朝受了右羽林大將軍一職。這不是去年安祿山軍在幽州起兵叛亂,高將軍一早就被調去東邊抵御叛軍了?!?/br> “什么?叛亂?” 胡九彰的吃驚可是不小。他這幾個月一直在陳番家中養傷,而陳番可從未提起過什么戰爭內亂。且胡九彰這個邊地士兵,這輩子就沒想過,居然會聽到大唐境內戰亂的消息。這豈止是吃驚,簡直是石破天驚,直把胡九彰整個人都給聽懵了。 “怎么會有叛亂?這仗是什么時候開始打的?勝負如何?” 胡九彰激動異常,而李慕云卻輕嘆出一口氣。 “安祿山軍勢如破竹,不過幾月就攻到了洛陽。朝廷命高仙芝,與當時入京朝見的新任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共同在潼關阻擊安祿山軍團,拱衛長安,怎知圣上聽信讒言,以兩位將軍怯戰不出為由,潼關斬將。如今高仙芝將軍已經不在這世上了?!?/br> “這……” 胡九彰一雙連瞪得溜圓,他嘴巴張大了,愣是半天沒吐出一句話。 “高將軍死了……可……戰況如何?潼關如今失陷了嗎?” “潼關如今是年邁的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在守,雖說潼關尚在,但東都洛陽已經失陷。東都留守李憕和御史中丞盧奕因不肯投降叛軍,而在被俘后為安祿山所殺,河南尹達奚珣投降,河南淪陷。去年臘月,安祿山軍攻占洛陽,又是改國號,又是稱帝的……如今咱們大唐,可不只是李家的天下了?!?/br> 李慕云說著,嘴角還帶上了些許自嘲的笑,看得胡九彰嘴角一抽一抽的。 “不是,小白,你別這么說啊……這怎么能變成別家的天下呢?倘若大唐不姓李,這不就不是大唐了?再說安祿山叛軍又有幾斤幾兩,關內將近百年未打過仗,只在關內勝過幾場,又算什么能耐。有本事與西北軍較量,若論戰,我西北諸軍還沒怕過誰!” “是啊……” 李慕云倒是肯給他這個面子,只是他再說起這個,面上也不見有多信服。 “我離家前,還聽說圣上正緊急從安西、北庭兩處調兵,我估計……如今西北軍已經在東來的路上,但至于這一場大亂要如何才能渡過,我不知道,也想不出結果?!?/br> “可這仗也不能不打??!” “但具體要怎么打,也只能交給長安城里的那些人去定奪了……在此大勢之下,你我也不過螻蟻蚍蜉而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