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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張泗之前,李慕云其實一直不太想與此人見面。他知道自己離家出走的事,恐怕已經經由此人,傳給了遠在平盧的父親。所以他不想去見張泗,就像他不想面對父親,不想再回這個家,不想繼續做他的王府世子一樣。 同樣的,李慕云也不知道張泗這幾日間,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但如今事情牽扯到了胡九彰,李慕云就不得不去過問。他剛剛把胡九彰帶回來的那一天,就曾授意張泗幫他探查有關胡九彰在長安縣衙中出事的始末,當時張泗答應得好好的,他可一點都沒看出來,張泗原來還與胡九彰認識。 李慕云這時走到了王府東邊的院子,一路上見到他的下人驚慌失措得退到路旁,低著頭跪了一地,但世子爺的臉色卻一點也不好看。他快步走到張泗屋前,急促的腳步聲不帶有絲毫的掩飾。 “張泗?!?/br> 李慕云尚未走到門前,就已經朝著那屋子的房門開了腔。而他話音未落,小屋的房門便被穿著圓領袍的漢子給從里面推開了。 張泗還是那日的樣子,膀大腰圓,虎背熊腰的,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能把身材纖細的李慕云給吃了似的。只是面對李慕云,張泗那張長滿了橫rou的臉上,卻陪著極其和善的笑意。 他目光在李慕云陰冷著的一張臉上匆忙掃過,緊接著就垂下眼對著李慕云恭恭敬敬的拜了又拜。 “世子有事,叫小人前去便好,此番親來,小人實在惶恐啊……” 張泗說話的聲音也變戲法似的之前柔和了許多,他雖然生了張霸道的模子,但這么壓低了聲音俯身一拜,便從里到外,都透著溫順奴態。 “我叫你去辦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李慕云見到了人,反而壓住了心里的困惑與猜疑,平心靜氣的跟這人開了口。只是他臉上的冷峻始終褪不下去。他心里憋著股無名怨氣,也不知那氣是從胡九彰身上來的,還是從他自個兒心里頭來的。 “回稟世子,小人已經查出了個大概經過,只是這其中的一些細節尚未探明,這才一直沒有向世子稟明?!?/br> “查到什么說什么?!崩钅皆迫岳渲鴱埬?。 胡九彰認識張泗,那么按照張泗這么個老jian巨猾的個性,他定然也是認識胡九彰的。只不過張泗不點破,李慕云也不急著點破。 “偌?!睆堛魬寺?,這才抬起頭來,在李慕云面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胡九彰入京尋弟,是確有其事。他弟弟名叫胡彥,是山南西道梁州治下,成州同谷郡上祿縣人。胡彥此人,天寶十三年時從上祿縣縣學結業,是個生徒。他于天寶十四年九月入京,也就是上月初三,經由西邊延平門入城,據當日的城門監說,胡彥此來,是打算一直在長安住到來年一月,直接參加科舉。但不知為何,他只在長安城住了半月,就不見了蹤影。據胡彥所住客棧的伙計說,胡彥失蹤前,還曾與人在西市大街上發生過沖突。但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將近一月,且西市每日的往來人員實在太多太雜,這事想要查清,還需費些時日?!?/br> 張泗哈著腰順從的對李慕云稟告。李慕云輕哼了聲,算是應了,但張泗卻仍不敢在他面前挺直身子,只一直微彎著腰,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以便隨時沖著他的主人鞠躬行禮。 “只查到這些?” “是?!?/br> 張泗低眉順眼。他身高本比李慕云要高上一尺,但這時彎了腰,反倒比李慕云還要矮一些。面對這樣的下人,就算是怒氣再盛,恐怕也要被對方恭敬的模樣消減下不少。且張泗是肅王李琮的人,李慕云縱然是主人,也不敢對此人太過苛刻。 他垂眸瞧著張泗黝黑發頂,對方不出聲,他只得先把話給捅破了。 “你早先就認識胡九彰,是不是?” 李慕云低沉著聲音,面上冷峻未減分毫,他本以為張泗會有些許動容,但令人失望的是,當他提到胡九彰的名字,張泗反而從容的對他拱了拱手,聲音中還帶上了些許笑意。 “說來慚愧,小人這些年在長安城為肅王殿下效力,少不了要在長安城中培養暗哨線人,四處探聽消息。但長安城中的勢力錯綜復雜,小人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而這其中的一位嘛……就是長安縣不良帥陳番?!?/br> 張泗說著,微微抬眼瞄了眼李慕云,他見人冷眼聽著,便又徐徐開口。 “這位陳番也曾是隴右的兵,好像還正巧與胡先生一樣,是北庭都護府出身。小人聽說,胡先生入京時,還曾與陳番在西市的酒肆飲酒。陳番恐怕就是在那時,誆騙胡先生,說他弟弟胡彥失蹤一事,與我有關。誒……其實陳番與我的恩怨,全在去年年末,陳番埋怨我的人壞了他們不良人辦的案子,這個仇一直記到了現在。誒……總之那日之后,胡先生就找到了小人。但小人當時已經與胡先生說清楚了,也不知他又聽了誰的建議,居然去長安縣報官。胡先生脾氣沖啊,在公堂上惹怒了彭縣令,這才被罰了杖行?!?/br> “既然你與胡九彰之間有這樣一層過節,我帶他回來時,你為何不主動說出來?” 李慕云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并不完全相信張泗的話,但倘若要印證此事,最快的辦法,就是去問胡九彰??衫钅皆茊问窍氲胶耪米詈罂聪蜃约旱耐纯嗌袂?,他心里就老大的煩悶和委屈,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再去面對自己這位新交的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