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男孩臉頰圓潤白皙,身上倒是瘦得沒幾兩rou,規律起伏著的胸膛突出條條形狀分明的胸骨,上面赫然印著一個巴掌大的圖案。 朱砂色,形狀分外扭曲,從中心透出蛛網似的血脈紋路,看起來像是剛剛遭受了什么暴力留下的淤血。 于事 這里的兩個成年人都不是普通人,自然能清晰分辯,這團圖案中心的那處深紅色,正向外鼓起、蠕動著個豆狀的小顆粒,時不時滲出黑色的汁液來。 這黑色凝而不散,濃的化不開似的,偏又細如發絲,一縷一縷鉆進虬結的蛛網紋路里去,源源不斷地汲取著眼前男孩的生機。 “woc……” 蓮鶴一句臟話到了嘴邊,優雅如天鵝的古韻氣質也抵不過她心頭突如其來的震驚。 她伸手在男孩的那塊皮rou上來回搓了搓,捻下了幾撮極其細微的粉末,指尖在鼻下一嗅,極淡的鐵銹味兒。 岳沉舟早已預料到似的,表情不變,只是略微抬了抬眉,眼里閃過一絲淡淡的意外,隨即看向男孩不動聲色的臉頰,含笑問道:“喲,小子,你不怕?” 男孩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乖乖任他們看自己心口的疽瘡,雙膝并攏,兩腿平緩地向前伸著,沒流出半分畏懼的神色,倒是一言一行都透出良好的教養來,也沒有半點這個年紀孩子應有的活潑。 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盯著岳沉舟看,聞言,搖了搖頭,說:“先前有點。但現在不了……我知道它不是你的對手?!?/br> 岳沉舟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眼尾隨著微表情向上飛了飛,顯出幾分不經意的瀲滟來。 男孩這才發現,他右眼的眼尾斜下方,有一顆極小的痣,不細看難以發現。 這痣在岳沉舟露出笑意的時候會隨著眼角輕輕躍起,嵌在上翹的眼尾邊,像靈活的魚尾入水時濺起的水珠子似的。 “不錯不錯,還算像樣?!痹莱林蹪M意地點頭,毫無誠意地夸獎了一句,伸手把蓮鶴的腦袋拍開,“看啥呢看這么久,好好一姑娘整得跟變態一樣。來活了,開工?!?/br> 蓮鶴一愣,放開男孩的衣領直起身子,水墨般的發絲擦過肩頭垂到纖瓏的腰際,又漾出些碎光來。 “開什么工?”她冷哼一聲,“當初我跟你簽的合同是調酒師,工作內容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可沒包含涉及生命危險的項目,小心我去申請勞動仲裁?!?/br> 話雖這么說,她卻還是踩著裊娜的步子,掀起簾子進了后邊,再出來的時候腕間已經掛了個精巧的鎏紋緞面流蘇手袋。 岳沉舟早就轉到了吧臺的水池邊,掬了捧清水洗臉,口齒不清地嗤笑道:“這種蒼蠅屎大的小事,在老子跟前算得上危險?況且……什么時候勞您姑奶奶出過手?” 蓮鶴眼皮一跳,恨不得伸手去擰他的嘴。 “岳師!說多少次了,別管我叫姑奶奶!你不怕我還怕呢,折壽!” 岳沉舟一曬,濕漉漉的雙手毫不講究地在一頭橫七豎八的金發間糊弄了幾下,額前的頭發被抬手撥了上去,顯得精神了不少。 他滿意地吹了口口哨,交疊雙手看向依然正襟危坐的男孩。 “小子,知道你胸口那玩意兒是什么嗎?” 男孩被點名,本能地直了直腰,過了會兒,又漸漸松了下去,誠實地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我大概能猜出來?!?/br> 他一如既往地平靜,仿佛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一張圓臉生的很是可愛,粉嘟嘟的唇角卻抿成涼薄的直線。 “我mama……我的養母并不喜愛我,養父也是。他們把我從福利院帶出來,就是為了把我喂給它。那個東西……它想要殺死我。一直都想?!?/br> 稚嫩的童音清脆如初生的嫩芽,說出的話卻免不了詭異,叫人不寒而栗。 偏偏聽著的兩人仿佛司空見慣似的,就連看似柔情似水的蓮鶴,都不過是微微皺了皺眉,皓腕上的手袋墜著輕盈的流蘇,此時四平八穩,垂得安安靜靜。 “你胸口的那只,叫做鳩,鳩占鵲巢的鳩?!?/br> 吧臺的氣氛燈昏暗,只有橙黃的光線落在岳沉舟肩頭,照著他的臉,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側面。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彼呎f邊把濕漉漉的雙手往衣服上隨意抹了抹,就當是熨平了上面的褶皺,語氣格外漫不經心,也不管學齡前的孩子能不能聽懂話里的意思。 “傷了你的那只,對你的敵意和怨念可不淺哪。你這養父母,可是供了個難纏的東西?!?/br> 第4章 鳩占鵲巢(四) “滋——滋——” 粗啞的門鈴聲拖出長長的音調,興許是因為電量耗盡,尾音溜出顫抖而滑稽的上揚,破開濃霧般的寂靜。 一片漆黑的窗戶像是被這聲門鈴驚醒了似的,“啪”的一聲,依次點亮。 過了老半天,才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內響起,由遠及近,帶著急切的怒意,最后停在了雕花大門前。 “你怎么現在才——” 門被狠狠推開,大嗓門戛然而止。 開門的中年男人中等個子,方臉,小眼睛,鼻頭滾圓豐厚,克制不住微微翕動,帶著兩頰的rou都抖了抖,顯示出主人此刻的心情不佳。 他很快收了聲,視線從男孩臉上轉移到了后方兩人身上,變為了錯愕,接著立刻掛上了禮貌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