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這不是楚虞。 至少,不是現在的楚虞。 楚虞不曉得面前這個陌生人為何會知道他的名字,他呼了呼自己疼痛的尾巴,朝外頭的泉眼望過去,眼里滿是歆羨。 “要過去嗎?”任雀問道。 楚虞不答,但他張開細瘦的胳膊,興奮地指著外頭的泉眼。 任雀抱著他走到外面,撥開植物,似乎并無人魚對他的出現感到意外,只是當看到楚虞時,臉上無不呈現出疏遠與戲弄。 “小殿下,今日功課做不完,可是會被教習官大人罰禁足的?!?/br> “小殿下,您還是快回去吧,這兒水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臣可擔待不起?!?/br> “是呀,聽說這兒經常會有幼年人魚溺水的,小殿下要是溺水了,你那死掉的母妃可護不住……” “嗚嗚!”楚虞不知是聽了什么話,突然憤怒又激動地吼起來,他小小一條,眼眶很快紅了,尾巴掃著水,濺了任雀一身。 死掉的母妃? 任雀一哂,唇角弧度涼薄,他猛一揮袖,水浪在梵風的擊打下揚起,咆哮著卷起一池子人魚。 唰—— 波濤翻滾。 “滾吧?!比稳赴l出令人膽寒的呵斥,手腕一轉,一池子人魚消失不見,??p地泉從空中墜落,猛地撞回池子。 楚虞噤聲,啞然地偏頭注視著任雀,看著身邊面無表情的男人走下泉池,海水覆蓋了他的腰。 任雀把楚虞放到水里,就近找了塊石頭坐下,楚虞潛游到底,再浮上來,只露鼻子以上的小半張臉,古靈精怪地瞧著他。 “嗚嗚?!?/br> 一連串泡泡浮出水面,又啪啪破裂。 任雀散漫地倚在石頭上,衣襟半敞,胸膛心口閃過一枚藍金色印記,他撩起過長的額發,凝眸盯著楚虞。 楚虞慢慢游近,在他身邊繞了一圈,而后鼓起勇氣,戳了戳他的腹肌。 “從小就學了些三教九流的東西?”任雀抓住楚虞的胳膊,噙著笑戲弄道。 楚虞臉色一紅,偏過頭去,不理他。 還生氣了? 任雀心里好笑,梵鳥不喜涼,待久了渾身難受,正欲站起來,他突然發覺楚虞正星星眼瞧著遠處一個商家。 水母造型的手持燈,在海底閃著耀目明光。 “喜歡嗎?”任雀撥弄一下楚虞濕漉漉的頭發,問道。 楚虞低下頭,對了對手指。 任雀了然,抱起楚虞,走到商販處,選了個最漂亮的,扔了一錠金子。 金子是硬通貨,在哪都能當貨幣用,商販的店主眉開眼笑,又送了楚虞一包小朋友喜歡吃的魚條。 楚虞左手牽著燈,右手攥著魚條,任雀抱著他,往更外頭走。 任雀打量四周,看見了尚且完好的南部宮殿群,當即有了推斷——他可能是入了幻境,回到了楚虞在前往洛神府之前、仍在若水南岸的童年。 可要怎么回去呢? 任雀蹙眉思索,還沒想出所以然,突然感覺嘴邊被戳了一下。轉過目光,是楚虞拿著咬了一半的魚條,隱有給他嘗嘗的意思。 “我不吃小孩吃的東西?!比稳傅忉?。 楚虞臉上一片空白,也不知聽懂了沒,反正察覺到任雀拒絕的意圖,便突然哭泣起來。 楚虞把所有魚條塞在嘴里,捂著臉,一邊賣力地嚼著,一邊把腦袋塞到任雀的肩窩里。 他哭泣時還會啜泣,頭發摩擦著任雀的敏感的脖頸,徒然讓任雀想到每夜,楚虞要他夾緊他的腰時,微微伏低后,發絲也是這樣垂下來。 “既然是被我傷心了所以要哭,就別抱我這么緊啊?!比稳缚粗鴺浯芤粯铀浪腊窃谒砩系某?,無話可說。 說什么呢,這條魚估計從小就是這德行吧。 楚虞哭了一路,直到被任雀臨上海鯨魚的脊背,才停下。 “帶你兜風,抓緊我?!?/br> 任雀扣好鯨魚身上的安全座椅,把楚虞攬到身前,虛虛地抱住他。 若水南岸有不少游樂設施,其中一項就是逛遍整個海底城的鯨魚游車項目,看在兩錠金子的份上,鯨魚司機答應任雀去更遠一點的地方。 鯨魚龐大的身軀在海底穿行,水流拂過肌rou,楚虞的側鰭向后飄起,速度不快,但幼年人魚對這種刺激運動的平衡不好,突然向上飄起。 一只手牢牢抓住他,把他塞回座椅里。楚虞落入一個開闊有力的懷抱,他仰頭看去,身后陌生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垂著眸,眸色如天光乍亮,好看極了。 “坐穩,掉下去我就不管你了?!比稳笡霰〉?。 男人的側臉貼著楚虞的耳朵,胸膛與脊背緊貼,濡濕的衣料完全不能阻隔聲音,楚虞抓緊繩子,慢慢用尾巴觸了下任雀的腳踝。 任雀掃了他一眼,沒拆穿他的小把戲。 穿過珊瑚叢,楚虞禁不住叫了起來,他們貼近一叢,楚虞愛不釋手,卻沒忍心取下來。 游過古遺跡,斑駁鐫刻的墻壁被蠕動的海妖占為巢xue,海底的幽深可怖在無光的環境里展現得淋漓盡致。楚虞害怕地一縮,就差伸手去抱任雀。 “這就開始害怕了,看來你膽子夠小的?!比稳敢娍p插針地嘲諷一句。 楚虞鼓起腮幫子,脊背挺直,脫離任雀的保護范圍,瞪大眼睛,僵硬而緊繃地直視遠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