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知道這小師弟年紀雖小，書讀的卻不少，聞言紛紛看來。

    “我曾看過記載，三百多年前，丹青圣手秦彥君叛出仙宗遁入邪道，以紙為媒，以畫為境，一手精湛幻術冠絕當世，創立琳瑯幻院，廣納天下欲海沉淪之人，造下無數殺孽。記載中的幻紙之術便是如此，若被勘破，幻境化紙，化為飛灰，只是……”

    段言說到這，略有遲疑：“秦彥君神魂寄托在畫紙內，仙宗幾度殺之，皆借畫卷復生，最后在正邪之戰后，將之封印在極淵之下。先是絲戲、再是幻紙，當年風頭鼎盛的邪修，怎會同時出現在這臨楓境中呢？”

    眾弟子聞言點頭，也覺不妥。

    若棲寒枝在此，大概會不吝為他們解惑——自然是因為極淵被人鑿了個口子。

    “那你可聽過千面？”一道溫和的聲音忽從側旁傳來。

    段言自然道：“當然，千面邪修，不知名姓，善易容改貌、剝皮剔骨，曾在滅一小宗后，將弟子甲套進乙的皮、乙套進丙的皮，如是全宗弟子長老盡數剝皮改貌，卻無一人身貌相符……”

    說到這，段言忽覺不對，猛地朝出聲那處看去，便見“宗主”負手立在那里，眸色溫和，唇角帶笑。

    真正的宗主，自然不會出現在臨楓境內。

    “別緊張?！币娎霰姷茏蛹娂娮龀鼋鋫渥藨B，那“宗主”渾不在意道：“幻紙成境、千面填人，再加一個絲戲，該是天衣無縫，可惜……”

    此人驀的笑了：“天意如此，便算我提前賣魔君個人情，趁煙塵未散，諸位不妨快些躲好?！?/br>
    段言想到什么，背上瞬間冒了一層冷汗。不待開口，眼前人已不見了蹤跡。

    “快走?！壁w晚塵也明白過來，當機立斷：“掩藏氣息，往秘境邊緣去！”

    幻紙為境，境中人物皆為幻象，但紙畫的假人太多總是容易露些破綻。

    不如畫皮，以千面之法，嵌到真人皮rou之上。

    那山莊內所謂莊主、小廝、還有長老皮下是什么？

    滿莊皆是傀儡。

    *

    棲寒枝還不知昆侖弟子們因趕來支援，同樣入了幻境。

    先前“假歸云寄”將謝云斂的昏迷歸結到切斷絲戲與傀儡之上，但秘境沒破，絲戲自然并未停止，那些傀儡去向不言而明——正是那些“脫離秘境”的仙門弟子。

    就在他以為秘境已破的時候，傀儡們悄然偽裝成脫困弟子，巨木掩去身形，再加上早就準備好的“莊主”、“長老”，將他帶進真正的戲臺“封鎖的臨楓山莊”。

    一出發生在他眼前的金蟬脫殼。

    仔細算算日子，秘境共開啟七日，前三日在密林，第四日至湖心，這老樹想必是想拖過七天，如今是第五日。

    “臨楓山莊”那些記載里提到契約，和他猜測一致，契約完成的條件，一為九百年內，秘境三十年一開、每次七日，二是披霞丹，三分之二為容氏嫡脈弟子親手采摘。

    這兩個條件應該是真的。

    但這樣又有了一個問題。

    容三已經死了。

    展翼疾馳下，神木已在望，相較先前遮天蔽日之態，如今這神木縮水程度比他懷里揣著的仙尊好不到哪去，只剩兩人合抱粗細。

    便在瞧見這縮水神木的同時，一道蒼青色身影映入魔君暗金色鳳目中。

    那老樹行為中不通的關竅霎時有了解釋。

    “容央?！卞\靴落地，棲寒枝收攏雙翼，看著那背對他的身影道。

    那人緩緩轉過身，仍頂著昆侖宗主的臉，朝他一笑，施了一禮：“魔君?！?/br>
    再抬頭，已露出了真實模樣，正是容央——這臨楓境內如今僅存的容氏嫡脈，也是在容三被做為幻境開關后，唯一能摘下披霞丹，完成契約的人。

    “我想與魔君談一樁交易?！比菅胫逼鹕?，笑看著他。

    棲寒枝眸色微沉，同樣揚了揚唇：“不如先說說，你是個什么東西?！?/br>
    并非傀儡，似乎也不是常人，助紂為虐，又臨時反水。

    “自然?！比菅胝Z氣里的笑意輕飄飄的：“ 若細究起來，不過是附在這rou身上的半縷孤魂?！?/br>
    容家六公子容央，天生資質不足，年少離家。

    直到一年多前，為母喪而返。

    “事實上，家母兩年前便去了?！逼渲须[秘容央并未細說，語氣淡淡的，像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那不過是個哄騙我回來的理由?！?/br>
    就像他先前所說的，容家和神木的契約快要結束了，而容恒不知從何尋來一門秘法，欲以生魂奪舍神木，再控制生魂。

    只是此法施展者與被控生魂需為血親，身為嫡脈又處于最邊緣的容央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不過出了點意外。那些人引靈氣時不知為何引到了極淵的濁氣，而跟著那些濁氣一起來的，還有幾個老鬼。我搶不過他們，就只能拖著半個殘魂逃了出來?！比菅胍皇仲N在神木粗糲的樹皮上：“最后神木之靈、我的半縷殘魂、還有極淵的一眾老鬼，都融進了這里?！?/br>
    “那你呢？”棲寒枝問：“說了這么多，你已經不再受制于它了吧?！?/br>
    容央點頭，毫不隱瞞：“還要感謝魔君將神木重傷，它要轉移到傀儡體內時又被仙尊神魂壓制，我才能借由其中半縷殘魂暫時掌控秘境?！?/br>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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