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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林焉怔怔道:“師尊,三界不該是這樣的?!?/br> “其實從前有人想過改變這一切,”鳳棲陷在回憶里良久,才如同嘆息道:“只是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了?!?/br> “是父親么?” 或許鳳棲口中的代價,便是他的母親和兩位哥哥。林焉忽然就不想稱呼天帝為父皇了,那個“皇”字太冰冷,也太孤獨。 鳳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無盡心事,“是?!?/br> 林焉閉了閉眼,不再靠著鳳棲而是立起身來,鄭重地看向他道:“師尊,父親未盡的事業,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它繼續完成。落川、碣石、明王……以后來一個,我查一個,我會查出來的,我都會查出來的?!?/br> 他抬起下顎,透過玉窗看向外面縹緲的仙霧,和偌大巍峨的白玉京。 “這天下,應當變個樣子了?!?/br> 良久的沉默下,鳳棲松忽然開手,而后無比鄭重地拜于林焉身前,后者忙要去扶,卻被鳳棲抬手拒絕了。 “臣有幸做殿下的師尊一千三百又十二年,今日知殿下心意,臣在此立誓,必定輔佐殿下直至……” 他抬起頭看向林焉,字字堅決而絕望: “直至法治嚴明,眾生平等,再無強權、濫殺與尊卑?!?/br> 第61章 將星隕 = 黃沙漫天,干燥的沙子磨礪得人嗓子生痛,昏黃的賬內,油盡燈枯的男人躺在火燭旁,進出氣都變得緩慢。 他頭發因為久臥而散亂,臉色也衰敗青白,很難教人信服,他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 一個陳舊卷邊的厚信封就在他手邊的位置,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仿佛是下意識的動作。 面對屋內沒有半點聲息突然出現的灰袍男人,床上的夏瑛只是抬了抬眼皮道:“是閻王爺來取我的命了么?” 灰袍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他床邊,依舊沒有露出臉,“不是?!?/br> “那閣下來找我,應當是有事要對我說,”夏瑛道:“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御醫便要來為我診治了,閣下有什么要說的,盡快說吧?!?/br> 灰袍伸手向上指了指,“分明有天神的靈藥,將軍還在等什么?” 夏瑛低低地笑了一聲,“來送藥的仙官大人說,吃與不吃,全憑我自己做主?!?/br> “這樣看來,將軍是不打算吃了?” 夏瑛坦然道:“那仙官說,直到死前最后一刻服下,都能起死回生?!?/br> “聽聞將軍力挽狂瀾,病斬蠻族首領又破了南陳與蠻族的聯軍,南陳割地議和,圣上龍顏大悅,一邊簽了休戰的契約,一邊密旨將軍趁機南下攻陳,一統天下?” 夏瑛的目光忽而變得銳利,看向灰袍的眼神多了幾分打量。 “將軍不必如此驚訝,我若想看,任何密旨我都能看見?!被遗鄄粠裁锤星榈?。 “甚至連你的心,”灰袍指了指他的心口,“我都能看見?!?/br> “將軍,你想抗旨?!?/br> 夏瑛垂下眼,戒備的神情忽然松懈下來,輕笑一聲道:“閣下真是直接?!?/br> 軍營外遠遠能傳來三兩聲士兵的聲音,他們還沉浸在掃除了外敵預備凱旋而歸的喜悅里,這些出生入死劫后余生的人,還不知道皇上的密旨。 夏家為北周賣命幾百年,夏瑛太明白如今的皇帝是個何等短視卻睚眥必報之人,多少勸誡恐都是徒勞。 “何代何王不戰爭,盡從離亂見清平……”夏瑛輕聲喃喃誦著兒時師傅教的小詩,“如今暴骨多于土,猶點鄉兵作戍兵?!?/br> 年輕的少將軍,卻比誰都看得通透。 “這場仗死了太多人了,”夏瑛道:“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南陳和北周,都死了太多人了?!?/br> “戰亂,饑荒,民不聊生……”他輕聲道:“外敵已除,契約已訂,是時候停下來了。背信棄義,只會逼對方背水一戰,兩敗俱傷?!?/br> “為將者不該如此柔情?!被遗鄣?。 “那么,閣下是認為,漠視生命便是柔情?”夏瑛看向灰袍,眼里藏著幾分平淡的怒。 灰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這便是將軍遲遲沒有服下靈藥的緣由?” 夏瑛笑了笑,灰敗的臉色掩不去少年將軍的傲氣,“我死了,皇上就不敢派兵打南陳了,不是么?”夏瑛并非盲目謙遜之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之于北周的價值。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道:“不顧民生,只求一人名利,非君子之道?!?/br>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夏瑛從未俱死,”他平靜地訴說著死亡,平靜得都讓人忘了,他還不到而立之年。 “死在這個時候,是我最好的歸宿了?!?/br> “但你仍有顧慮?” 夏瑛沉默良久,才道:“我有一友,分別時曾約好再見,倘若我死了,怕是要失約了?!?/br> 夏小將軍從小便養在軍營,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熟讀兵書縱橫四海,二十郎當歲就走完了別人的一生,披甲掛帥,南征北戰,封狼居胥,彪炳千古,像極了一把絢爛到極致的煙花。 如今煙花散落,流光易逝,火藥的灰燼與塵埃之間,他還念著一個人。 他的指尖碾著手里的信,胸口輕輕起伏著。 灰袍不再言語,而是任由夏瑛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