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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夏瑛閉上眼,極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br> 長生忽然翻身下馬,夏瑛猛然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你的馬跑得再快也逃不出去……甚至還會搭上你自己,這是我的私事,少將軍請回吧?!?/br> 夏瑛無聲半晌,幾次想要開口,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直到真佛的聲音再度出現,“阿彌陀佛?!?/br> 那聲音似遠似近,教人分毫抓不著聲音的來源。只能聽出一點微弱的不悅,可仔細一聽,卻連那點兒微弱的情緒都聽不出了,只剩一灘無波古井。 “既非無知,卻僭越至此,不敬神佛,你可知罪過?!?/br> 當神靈有意釋放威壓時,聲音空靈渺遠,如同來自夢境,卻又四面八方將人環繞,生生把人溺死在其中,分毫抬不起頭來。 戰馬嘶鳴,長生還能堪堪抵抗威壓,夏瑛卻直接從馬上墜落,雙腿瞬間脫力,唯有以紅纓槍撐著地,方能穩住身形,他單膝跪在地上,握搶的手因為用力而發白,嘴唇微微顫抖。 長生忙疾走幾步向前,扶住夏瑛。 “人間為妖鬼禍害千年,痛苦不堪,若非吾等天神庇佑,九州早已生靈涂炭,你眼前便有惡鬼妖邪,卻為虎作倀,實屬荒謬?!?/br> 一滴冷汗凝集在夏瑛的鬢角,在他驀地偏頭看向長生時,撲簌滾落。 長生幾乎在同一時間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眼里滿是驚詫和意外,“我沒有……”他對夏瑛說了一遍,又轉而看向落川君,重復一遍道:“我沒有?!?/br> 然而落川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微微垂眼,看向了跪在身前的夏瑛,“你不是北周族人感恩戴德的將軍么?” 落川君從袖中端出一碗烏黑腐朽的水,遞到夏瑛眼前,“他就是你追查多年的食人怪,”他的聲音猶如耳語,攥緊夏瑛耳中,蠱惑道:“收了他,替天行道。為你的黎民百姓報仇?!?/br> 長生難以置信地望向真佛,猛然開口道:“你即是真佛,怎可信口雌黃,我雖是妖,可從未為非作歹——” 他的言語未盡,是因為他看見夏瑛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望向他,半晌終于帶著幾分迷蒙開口,“是你嗎?” 如遭雷殛,長生僵立在原地。 “鏗鏘”一聲,□□墜地,夏瑛掙脫開了長生的攙扶,雙手緩緩舉過頭頂,接過那碗冒著泡的粘稠液體。 長生瞳孔驟縮,頃刻間站起,望向夏瑛的目光滿是震驚,“夏將軍!是他在胡說!” 夏瑛卻仿佛聽不到他的話一般,緩慢地晃蕩著手中的碗,面對向他。 他每向長生走一步,長生便搖著頭往后退一步。 落川君立在一旁,臉上看不出神色,唯有一雙眼睛,平靜而浩瀚,仿佛是能夠寬恕世人,包容所有善惡的一灘深淵。 “吾乃真佛,怎會欺瞞汝一小民?!?/br> 在他的聲音里,夏瑛端著那碗水,一步一步走向他,直至對視上長生的眼睛。 長生被落川君以法術釘在原地,終于不再能后退,看向夏瑛的目光復雜而憂傷。 “你不相信我嗎?夏瑛?!?/br> 或許是那雙眼睛,亦或許是那聲“夏瑛”。 夏瑛腦海中嘈雜而喧囂的聲音忽然頓住,心臟劇烈的抽痛,那些如影隨形夢魘一般的黑色念頭被猛地推出,他的眼眸瞬間凝住,清脆得一聲響,透明的碗被他砸落在地,化成四散的冰花。 汩汩的黑水落在地上,所有鮮花嫩草頃刻間枯死成灰,巨大的威壓之下,夏瑛偏過頭死死瞪住落川,雙目淌出了血。 落川君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凡人居然能夠掙脫他的幻術。 他看著眼前口鼻亦逐漸冒出鮮血,卻依然堅持直視他的人,不動聲色地收了幾分威壓。 夏瑛咽了口血沫道:“我娘說,神明庇佑人間,不會說謊?!?/br> 聽到他的話,落川君看了一眼長生,眼里帶著一點兒幾不可查的笑意,就像是在說:你輸了,掙脫幻術后,他依然相信我。 可之后,夏瑛卻以一種無限深情而難言的眼神看了長生一眼,對落川道:“而他是我心中唯一的神明?!?/br> * 十里香之外,從未這樣著急趕路的林焉收了腳下的劍,輕輕喘了一口氣。 剛巧從門口出來的施天青看見他,有些驚訝道:“不是約好我去找你,你怎么來了?”他閑閑地跑了跑手里厚重的冊子,“阿焉這般想我?” “落川君來過么?”林焉問。 施天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一見我便關心別的男人?” 林焉見他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便知落川君還沒有來過,他松了一口氣,精神松懈下來,便見施天青一直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晃著那冊子,“這是什么?” 施天青把那冊子塞到他手里,順勢牽起他的手腕,往十里香內走。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店家此時一個客人也沒有,一眾店小二被他的縛魂咒釘在原地,每個房間都被翻得一片狼藉,施天青漫不經心道:“我來的時候,那掌柜正在收東西打算跑,于是我就和他打了一架,把這兒翻了個底兒朝天,總算還是翻出了些東西,不虛此行?!?/br> 林焉打開那冊子看了幾眼,便將它收入了靈戒之中,施天青將他動作收入眼底,笑道:“這次算不算是立了大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