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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聽見這樣的話,林焉總覺得自己面前的餛飩像是一碗斷頭飯,也不知這姑娘是和誰學的說話的藝術。 他看著眼前餛飩,忽然明白了什么,趁那少女去忙了,他才壓低了聲音問:“這是屠月的女兒?” 施天青吃了一口餛飩,聞言放下木勺,沖他淺笑,“是?!?/br> 原來是跟傅陽學的說話。 林焉舀著碗里餛飩,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九娘以前也是在這兒做生意吧?!彼S手指了指隔壁的無名樓,“兩小無猜,你自然也就是無名樓的殺手?!?/br> “我還以為你要說我是青靄君?!笔┨烨嘭W孕α艘宦?。 林焉執勺的手頓住。 “你那日問傅陽是否見過青靄君,難道不是懷疑我?” 見施天青說道這份兒上,林焉索性直白道:“我最初學會速讀速記的時候,先生告訴我,千百年來他教習過的學生里,除我之外,唯有青靄君一人悟出了此道?!彼忉屚陸岩伤木売?,又道:“可惜你不是?!?/br> 施天青做作地嘆了一聲氣,“阿焉與我惺惺相惜,若你真心想我是,我也可以扮給你瞧?!?/br> 惺惺相惜未必是真的,林焉想,說是心有靈犀似乎更合適。 他總是能猜出他話里關竅,與他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種靈感頻率碰撞的玄妙,繞是和陪伴他長大的臨槐共同行事時都少有。 大抵默契的程度與相處的時日,并非全然相關。 離開那鋪子的時候,施天青把那剩的半塊靈石給了少女。提著斧頭的女孩兒還想送他們些rou,讓林焉婉拒了。他看著籠在暗色里的鋪子,并一邊森涼的無名樓,心里多了些微妙的情緒,最終還是偏過頭,徑直去了沉星牢所在。 那沉星牢位于幽冥最深處,浸泡在熔漿周圍,掩于瀑布之下,沸騰的熔巖燒得火紅,撲騰起的水泡旋即炸出三兩火星子,灼熱的溫度炙烤著皮膚,仿佛能頃刻間將水抽盡。 大抵是因著看守此處對尋常妖鬼而言太過于痛苦,這沉星牢外并未安設看守。林焉與施天青對視一眼,凌空而起便要穿破那瀑布,不料剛剛躍起,三十三支穿云箭瞬間破巖漿而出,如同生了雙眼一般直逼二人。 林焉腳踩水蓮,往后彎腰縱躍,堪堪避開了那來勢洶洶的燒火箭,蒸騰的紅色浪潮卻猛地跟上,儼然就要將他吞沒。 一道深紫的水光忽然鋪滿視野,將那火焰生生壓下水膜之下,林焉趁勢以劍斬斷那綿延不絕的瀑布,單手擎舉,擋住那欲墜不墜的熱漿,施天青借著他步下的蓮花輕縱,快似一道劍影穿破了那瀑布,林焉緊接著收手入內。 幾乎是落地的瞬間,一塊巨石轟然落下,阻隔了guntang的沿江,也阻隔了離開的路。 門外不算什么太難的關卡,穿進了瀑布,真正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室內和石門外的巖漿截然不同,半分燥熱也沒有,反而顯得陰寒幽涼,時不時仿佛還能聽到一二滴水聲。 兩人落地的瞬間,林焉只覺腳底觸感有些怪異,他低頭去看,才見眼前一片尸骨殘骸,白茫茫一片,著實駭人。 這沉星牢雖已在此數千年,有冒險者來探此牢也實屬情理之中,可是如此多的白骨堆疊起來,還是十分駭人。 他不著痕跡地挪開腳,卻聽施天青道:“你知道此處多數白骨生前都是什么人么?” 林焉搖搖頭,拿出一副嶄新的地圖。 盡管傅陽給了提示,他仍是將四張地圖并在一塊兒琢磨了一夜,結合沉星牢所在外部地形考量后,繪出了他手里這幅。 饒是如此,拼接而成的新地圖里,依然還有四個岔路口沒有被記載下來。 施天青掃了他一眼,自問自答道:“你以為傅陽怎么這么清楚哪一條是對的,哪一條是錯的?” 林焉握著那卷地圖,登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的地圖,都是無名樓的情報死士用生命堆出來的。 他忽然覺得手里的地圖有些血淋淋的。 施天青不置可否地看完地圖,將那羊皮卷丟還給他,“你說你不從不與人打賭,沒想到卻決定在此處玩兒這賭徒游戲?!?/br> 林焉冷靜道:“一旦唳鳴聲響,我會炸了這里?!?/br> 秦央已是鬼魂,他特意選了不會傷及魂魄的爆破靈器,屆時沉星牢所在的山體崩塌,只要他的動作夠快,必然能尋到秦央。 一旦誤入歧途觸發了示警,他在查南陳國都之案一事便很難再隱藏,倘若暴露不可避免,他必須要不惜一切代價帶走秦央。 施天青聞言撫掌咂聲道:“果然是三殿下,”他說完,又覺著有趣兒,“在幽冥老巢里炸了人家號稱最牢固的大牢,阿焉——”他看向林焉,“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br> 盡管有了地圖,他們走的依然小心,每多走幾步,身后便落下新的硬石,始終于一丈之外封鎖著來路,意外的是,除了入口的地方,再也沒見過白骨的蹤影。 那些骸骨仿佛商量好似的,全堆在門口,像想要入內的人訴說著地牢的血腥殘酷。 施天青忽然開口道:“如果是我,我也會設計一道幻術,隔一定時日便將所有白骨清掃至入口?!?/br> 林焉略一思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必然不會是所有的探險者都死在入口,而是為了防止后來者通過骸骨的出現數量來判斷選擇哪一條岔路走下去,所以定期便要清掃一次尸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