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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知該以什么姿態繼續面對侯爺,也不舍得就這樣離開侯府,只能遠遠地、在侯爺看不到的地方凝望著他。 想著,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倘若侯爺感受到動靜回頭張望,他就迅速離開,比貓兒躥得還快。 如此,前往右相府的馬車里,還是他們連日來第一次單獨相處。 少年縮在車廂角落,低頭不語。侯爺想方設法地同他說話,也只能得到些“嗯”、“好”、“知道的”此類答復。 幾回之后,侯爺也有些無奈,戲謔道:“我怎不知,侯府里何時多了個木頭人,把我會笑會動的擷鏡偷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以前,少年定然開懷,笑著配合幾句??涩F在他哪還有半分愉悅,侯爺愈是說好話,他心里就愈是難過。 千言萬語堵在嘴邊,終究只是化作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淺笑。 到地方,他們下了馬車,并肩朝園子走去。 文子維早已候在門口,笑著迎上來,拉住侯爺的袖擺,“阿晏,等你賞臉可真不容易,你說說,咱倆都多久沒見面了?” 少年先是緊緊盯著文子維拽住侯爺的手,聽到“阿晏”二字,下意識看向他的臉,打量半晌后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便訕訕地別開了目光。 侯爺不動聲色地把袖擺抽回,笑道:“并非不想來,實在是有心無力,子維,你多擔待,別和我這個病人計較?!?/br> 文子維哈哈一笑道:“無妨,阿晏,你還記得我們和太子殿下一起跟著太傅念書時,常去杏園賞花嗎?如今正是杏花繽紛之際,你前幾年錯過了,今年可一定要和我們同去啊?!?/br> “再說吧,有時間,定然要去的?!焙顮數?。 寒暄了幾句,文子維才轉向少年,笑道:“百聞不如一見,大將軍之姿,果然令吾折服?!?/br> 方才進門時小廝就已經看過請帖通傳了,是以即便少年并未當眾露過面,文子維還是知道他的身份。 少年卻沒給什么好臉色,生硬地回了句:“文公子謬贊了?!本烷]口不言,并無禮尚往來的打算。 好在文子維并未在意,還后知后覺地想起什么,問:“誒,阿晏,你和大將軍怎是一同前來的?” 侯爺看了少年一眼,正欲說話,卻被后者搶占了先機:“方才在門口遇到侯爺,知他也是來赴春日宴的,便一起過來了?!?/br> 文子維點點頭,并未多疑。 又隨口說了幾句話,文子維便讓小廝先領人進去,自己則繼續在門口迎客。 只是,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曲徑之后,原本還熱情笑著的臉,驟然陰沉下來,冷若冰霜。 趁著此時無人,文子維喚來心腹,吩咐道:“去,查查大將軍和容安侯是什么關系,何故同進同出?!?/br> 心腹點點頭,像個鬼魅般眨眼便消失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有不少人尋著各種由頭來找侯爺搭話,借機試探。 少年的席位并未和侯爺安排在一處,就只能時不時朝遠處打量幾眼。 那人白袍玉帶,哪怕在推杯換盞間依舊是那般出塵脫俗,攏著一身讓在場所有風景都頓時色彩的芳華。 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邊。 看著看著,少年不免傷懷,有些心不在焉。 在場同樣有許多仰慕大將軍威名的人,試探著過來敬酒,少年來者不拒,通通一飲而盡。 他并不是會喝酒的人,過去在侯府,侯爺身體不好并不飲酒,府中上下便也沒有飲酒的人;在塞外時,雖然偶爾和將士們小酌,但那都是為了鼓舞士氣,并不貪杯。 又何時像這樣,一杯接著一杯,全無章法地猛灌過。 要不了多久,就醉了。直醉到春日宴都散了席,還是不清醒。 侯爺過來時,少年雙頰泛紅,眼神也不清明,好在還算認得人,知道面前站著的是誰,于是輕聲問了句:“要回家了嗎?” “怎么喝這么多酒?”侯爺皺了皺眉,伸手擦過少年的臉頰。 觸及到的是一片guntang,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要從指腹直燒到心尖。 原本侯爺只是隨口問一句,并未期待少年作答。 只是大抵,喝醉的人會坦誠些,少年垂眸想了想,沉默片刻,很突兀地說:“傷心,因為傷心,所以喝酒?!?/br> 侯爺的手頓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問:“那你為何傷心?” 聞言,少年緩緩抬起頭,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般,自嘲道:“我為侯爺而傷心,侯爺卻不知道嗎?” “侯爺,您知道,我多想也成為那個,和您一起賞花的人嗎?” ☆、第 7 章 暮色四合,皎潔的月光穿過街邊楊柳,灑在緩緩前行的馬車上。 車廂里,少年枕著侯爺的膝蓋,已然醉得昏睡過去,只是依舊蹙著眉,像是難過到極點,連夢中也不得好過。 方才他說完那句話,就偏頭失去了意識。侯爺攬著他走出園子,一時也不知究竟該拿這人怎么辦。 “擷鏡……”侯爺撥了撥少年的鬢發,呢喃般輕聲說,“讓你傷心非我所愿,或許你愿意等我些時日,讓我好好想想嗎?” 可惜那人沒有聽到,等不來答復。他只是有些不舒服地顫了顫睫毛,伸手無意識地抓住落在半空的袖擺。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小丫鬟們忙迎上來,聽到管事說快去取大氅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