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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放很篤定地說:“是啊,有的,這天底下,在沒有人跡的地方,在最深的深淵里,有很大很美的魚?!?/br> 大魚在哪里孔捷不知道,但是晚上的時候,國公的確是鑿冰弄出兩條小魚來。誠如順高祖所言,做魚的方法早就教過周殷,選一條大小適中的鳊魚,先腌再炸后燜,調料怎么做,什么時候出國,cao作上可謂是非常簡單。周殷的確也知道是怎么做的,但是他和大嫂一樣不太會做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他隨便清理了下,然后生火烤熟,也就是湊合能吃的水準。 一連幾日的奔馳,他們的身體其實是有些疲憊的,但是精神仍然飽滿充足,不知道明日要發生什么,但是今夜還是該怎么過怎么過。 山頂正對日出東方的山洞里,國公耐心地給烤魚翻面,唐放坐在他面前等著吃,忽然間,他抬了抬頭,茫然地左右看了一下,周殷抬起頭,平和地問:“他又跑了?” 小孔捷“額”了一聲,他不知道國公是怎么感覺到的,好像他總能感覺到這具身體之人的所有變化,只好乖乖承認。 周殷垂著眼睛,手上仍然穩穩當當的:“前幾日穩定了些,還以為到明天為止都不會有什么變數了呢?!?/br> 小孔捷拘謹地縮了縮腳,眼神有些躲閃,小心地抬了抬目光,看著國公烤魚。 無官一身輕,此時的周殷已經完全不是幾日前的三軍統帥的威壓了,他安安靜靜地做事,舉手投足是一股沉靜雍容的雅意,沒有繃著自己,氣定神閑的,唇邊好像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小孔捷有些尷尬,沒話找話道:“國公您這樣就走了,您不用跟您的家里打招呼嗎?” 周殷有些意外:“……嗯?” 小孔捷連說帶比劃:“他們肯定很舍不得您啊,您不需要和他們告別嗎?” 周殷笑了,安靜說:“不用?!?/br> 小孔捷明顯是想聊,但是還不知道要怎么聊,有些唐突地問:“是因為殿下嗎?” 連空氣都可以讀懂的周殷明顯是不明白眼前的孩子要說什么,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小孔捷有些緊張,手舞足蹈地:“我之前跟著殿下看到過您的回憶,我看到殿下頂撞過您父親?!?/br> 后來他也隱隱約約聽說了國公似乎和家里有些疏遠,但是他想著,生死怎么樣都是大事吧,感覺他卻好像完全不在意。 周殷想了一下,問:“你是說他在汝南闖入我家后院那次?” 孔捷點頭如搗蒜。 周殷露出不理解的表情,“那是陳年舊事了啊,并且……你好像誤會了,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br> 孔捷:“……???” 周殷認真地想了想要怎么說,然后十分坦白地道:“我年少的時候,父母對我的管教十分嚴格。因為父親無緣仕途,所以對當時身處高位的三叔一直有怨憤,對我的期待也跟著過高,有時候管教起來就會失了分寸。其實……子瑰那次他是撞見了我父親在處罰我,他也不是故意要頂撞他的,他只是在為我鳴不平?!?/br> 小孔捷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周殷無奈地搖搖頭:“你說的我想起來了,你是招魂那次看到的吧?事情太多,我沒有回憶得那么具體,不過你應該看到了他拉著我跑出家門這件事了吧?若真是頂撞我父親,他干嘛要拉著我跑呢?” 小孔捷茫然失措地眨了眨眼睛。 人這一生誰都有旺衰起伏,眼前的男人就是因為無論有多少成就、多少磋磨都不露聲色,所以若不是他親口來說,外人很難從他的外在去判斷他到底發生過什么。 周殷:“當年我應該是十三歲,我還記得他忽然闖進來的樣子,他看到我挨罰,非常的不可思議,直接便跟我父親吵了起來,說’周殷已經這么好了你干甚么打他?’我父親完全沒預想到跟我打架的是這樣一個混小子,別人的家法他都要管,不知道倆人怎么就吵起來了,父親也險些被他氣得一跟頭,后來大嫂幫著來平這件事,就是因為拿捏住了當時父親對三叔的出言不遜,這事兒才算能平息?!?/br> 小孔捷難以置信地看著國公。 這件事,殿下從來沒有跟他解釋過,他更沒想到,居然是從國公的口中聽到了全貌。 周殷笑了一下,很平和地說:“我那個時候也非常年輕,頭一次見到他這么橫沖直撞的人,嚇壞了,他把我拉出去之后還跟我說,以后父親再打我可以去找他,他大哥不打人,’你非常好,我沒有見過比你還利害的人,你以后一定會比你那個三叔厲害的’?!?/br> 沉默,長久的沉默。 小孔捷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只能晃過神后呆呆地、用力地點頭,肯定地說:“殿下沒有說錯?!?/br> 現如今的世人誰還能記得當年的大司馬呢?汝南周家,上五代,下五代,都不會有比周殷更出息的子孫了,國公延續了他家族的榮光,他們是因為本朝的周殷才熠熠生輝。 周殷苦笑:“但其實我當年并沒有這個想法,我這人不太喜歡入世,不喜歡爭奪什么,當年去找子瑰,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家在晉源,可以不用打仗,他說過,如果我不喜歡出面,那在他家里我可以不出面,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沒有想到……被騙了,到了他家才真是沒有平靜過,一轉眼,竟然過完了這樣的一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