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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門一趟,回來接了個大活兒:幫長公主瞞住孩子,送武信侯一頂帽子。公主說,武信侯七日左右便要回京,他捂著胸袋里揣出來的公主的私房錢,盡職盡責地在地上畫著圈謀劃,旁人看著他就像是看等得不耐煩的小孩在長蘑菇。 孔捷蹲在南院外,正等著給國公爺復命。 其實他很清楚,復命沒什么好說的,就是走個形式,真話說不得,說也是糊弄個假話,況且這種小事兒成國公也不會放在心上,但他覺得若按照孔捷以前的性格,他是一定要復命的,故而他便在這里等著。 慈眉善目的國公府管事周翁看到他,過來垂詢:“是閑月樓那邊有什么話要傳給公爺?” 孔捷抬頭,“不是?!?/br> 周翁笑了笑,好心提醒他,“公爺在忙,若是事情不大,不必等了?!?/br> 孔捷固執地說“不”,一本正經道,“這是公爺第一次委派我任務,我要等?!?/br> 周翁看著他又笑了笑,隨他去了。 但是孔捷放完厥詞便有些后悔了,他原以為等能等多久呢,一盞茶?一炷香?沒想到半個時辰過去了,他還在傻愣愣地待在外面,完完全全錯估了這位成國公的繁忙。 月亮越升越高,眼見就要西斜了,他從閑月樓出來便是戌時中,戌時末他排在成國公的南院外,亥時中,他眼前仍是來來往往的文吏武官走走停停,前前后后十幾波人,哪個看著都行色匆匆,完全找不到他可以進去的間隙。 有這么忙嗎? 孔捷十分地疑惑:大順朝的官員是死絕了?什么都要成國公來經畫料理? 他心中的“綠帽行動”已經盤了好幾次,前后斟酌都沒有遺漏之處,他閑著實在無事眼看著外書房出來一位,眼睛一亮,想著總該到他了吧,結果斜刺里又來一頂小轎,外面看著沒有牌子,卻一直被腳夫抬著送進了外書房門里。 緊接著,那軟轎穩穩地停了,有侍衛主動上前壓桿掀簾,一人從轎中走出,不經通傳徑直入了書房,孔捷沒有看清那來人的相貌,但是有一種直覺:這是個大官。 他瞇眼看著,莫名有些不高興,遠遠蹲在院外門口,伸手,把手掌貼于地上。 南院是東西狹長的院子,最西端是馬廄,方便公爺出行之用,緊接著是會客的外書房,孔捷等的位置便是外書房的儀門處,再往東去名義上是起居之所,按照規制還有一處內書房和等等配院。 為什么說是名義上呢,因為成國公府太大了,整個公府相當于秦地半個三百戶村,成國公的住處又占了將近一半,他一個人肯定住不下這么大的地方,常?;顒拥膮^域不會太大。 孔捷蹲在墻角,閉上眼睛,逐漸地伸展感官:他倒是要看看成國公在做什么,是真的在忙,還是在做旁的。 沿著地面磚階的罅隙,鬼魂的意識不斷游走,經過無數侍衛的身邊,溜上臺階,跨過門檻,左右擺蕩了一會兒,選了個方向扎進去—— 與地面接觸的截面只有掌心大小,孔捷閉著眼看不清書房內具體細則,只有很模糊的影像,能感覺出的屋內裝潢頗有幾分天家氣象,似乎是宮中造辦處幫忙修繕的,底色張揚華貴,但常用之物又十分古樸無華,豪奢中流轉著一份溫柔起伏。 簾幕低垂。 孔捷先是看到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應該是剛剛乘轎而來的那位,身著月牙白的常服,正垂頭看著什么。 “外交之策是本官領銜定的,我朝向草原稱臣納貢為的就是休養生息爭取局面,可總有人不明事理?!?/br> 那人如是說了一句,緊接著一頓又問:“此事陛下知道了嗎?” 那是個儒雅男子,難得口氣這般的嚴肅峻急。 “知道了?!背蓢珒葦砍练€的聲音響起:“陛下特意命我回來就是料理此事,叫我們不可走漏風聲?!?/br> 對面頷首,立刻道:“需要本府配合什么,公爺請說?!?/br> 孔捷:…… 還真的是軍國大事啊。 他沒再細聽,沒有意思,他也不關心。 來都來了,不再轉轉說不過去,孔捷意識游走,反向往東側行。 過三層儀門,應該是國公起居的地方,他看不太清晰,只感覺燭火光亮很少,屋內冷清,侍從沒有,人氣極稀,屋外種著幾株灰褐色的無花無果的樹株,若不是知道這是公府的地界,他還會以為誤闖哪個佛門清凈之地。 孔捷沒有多看,緊接著再往內院,他察覺到國公府的東南角有一股非常沉郁、非常強大、非常排外的力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有些好奇,飄飄蕩蕩地伸展了過去,可是還沒等再靠近,他又忽然止住了意識。 他感覺到了不適。 眼前一座屋子,木質結構,中心對角的古樸規制,左右為窗,中間為戶,門匾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沐仁沐德”,遠遠一瞥,像是一張長著大嘴目瞪口呆的臉。 他看到那屋子在哭。 孔捷立刻原路退回來,喉嚨感覺到一陣陣的干啞,游走回外書房的時候,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氣,碰上剛剛慈眉善目的老頭,那老頭抱著一團燭火香燭從后門進入,行經書房,笑著朝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問好:“費大人辛苦了,這么晚還特意來上一趟?!?/br> 那位儒雅的費大人笑著應了一句,看到他懷中之物,揚了下眉毛:“怎么?是院里有什么不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