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就在這個空檔,病鬼阿四忽然掙脫束縛跌跌撞撞地沖出去,只是還沒奔出門外,又被鬼差攔下! “仙人!仙人——!”阿四拼命地向前掙扎,用力地揮舞著手臂想要沖出土地廟,“土地仙人!只寬限半個時辰,不,只一盞茶,小人去跟家人道個別就回來,求求您,求求您,讓小人再看最后一眼就好……!” 冥官冷眼看著,語調平靜地對手下說:“不走來路了,開陰陽門罷?!?/br> 群鬼頭發凌亂,哭得渾身顫抖。土地讓開一步,在小小的土地廟留出公干畫符的距離。 “他們根本沒有祟人!你們憑什么拿他們!” 是無名鬼,他被人捆坐在地上,狠狠盯著那些按部就班的仙人冥官:“我們只是托夢又不是害人,活人傳封書信就知道那是虛驚一場,我們還幫他們找個由頭聯絡親緣,這你們怎么不謝我們!” 群鬼紅著眼睛轉向他,哆哆嗦嗦,像看到了最后救命的稻草。 土地捋著胡子,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在陽間sao擾凡人,還有理了?” “只有窮鬼才祟人,你看哪有富鬼祟人!” 無名鬼坐在地上仰頭頂回去:“你是本方土地不去教化本地百姓,讓活人燒紙供奉,讓死人接受酒食祭祀,那怎么可能不出亂子!你這老頭自己都不知道做出表率來,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卻要揪著不放喊打喊殺,你敢說你處置公道!” 他不懂鬼魂對人間的留念,但看到同伴如此祈求絕做不到袖手旁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攪合了再說。 土地老頭波瀾不驚上百年,被他劈頭蓋臉頂撞得一愣,心道這是哪來的小鬼,說話這么鈴兒響叮當? “無名鬼”擰頭再喊:“冥官大哥,冥官大哥!您看他們不想走,你們押我吧……我是主犯??!他們已經知錯以后肯定不敢再犯!可我想去投胎,鬼差大哥您押我,我一定配合你們!” “無名鬼”渾身用力掙動了一下,看那動作似乎還若非情況不允許他還想掏錢打點一下。 冥官眉毛一挑,凌空捉筆,就事論事道:“本官可以帶你走,你叫什么?” “我……” 陰陽門已經全部開啟,門的邊緣泛著幽幽的綠光,恍惚已能看見地府的階梯,無名鬼卻忽然卡?。骸拔?,我叫……” 天邊響起了悶悶的雷聲。無名鬼呆怔的瞬息間,群鬼已經一只一只地被推進了陰陽門,陰陽兩界交響呼應著凄厲鬼哭。 冥官表情平淡地看著“無名鬼”,見他實在說不出什么,才從懷中掏出銅鏡,平靜地彎下腰,“小鬼,你別想了,” 說著下巴一抬,示意他看那鏡中:“你連魂都沒有,怎么可能記得名字?!?/br> “無名鬼”低頭,只見那鏡子的邊緣古拙平滑,鏡中卻一團混沌:無眼、無鼻、無耳、無唇。他渾身一凜,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名字,沒有臉孔,投不得胎。 第3章 附身 這世上對于一個鬼來說,還有什么是比魂更重要的? 沒有了。 無名鬼在土地公公廟里干了一年的文職,一邊替他處理人鬼神三界的公牘,一邊打探自己魂魄可能的位置,春去秋來,他魂魄沒打聽到,因為忍不了村口戲班吹嗩吶,晚上入夢給人彈了一夜琴,而被土地趕出了門,最后,他在廟外磕了三個響頭,像來當日赤條條來到谷口村那般,赤條條地離開。 秋天,他順著荊河河谷順流而下,不知道具體要去哪,只是渾渾噩噩地走,茫茫然地經過一個又一個的村莊城鎮,餓了就去偷些吃的,累了就原地臥下。 大順初政幾年,城鎮民生恢復良好,更難得的是禮儀修明,百姓安居,一個月后,無名鬼憑借著幽微的直覺,陰差陽錯地走到了都城外。 高聳厚實的城墻威嚴地矗立在夕陽之下,陽光散射出層層光暈,鬼魂茫然地仰著頭看著城頭字跡分明的東都二字,為這座城池莊嚴氣象感到震驚。 黃昏,人鬼相遇的最佳時機。 無名鬼忽然一陣暈眩,腦袋一歪,只聽“咚”地一聲,摔了個人事不知。 · 再醒來,無名鬼感覺自己變沉了,躺倒在一個整潔陌生的地方,地上散亂著幾粒丹丸,他掙扎著要爬起來,抬手,忽然看見一只白凈凈的手臂,輪廓清楚,形神合一,他嚇了一跳,確定這是自己的手臂趕緊爬起來,瞅準一面銅鏡,跌跌撞撞地撲過去—— 無名鬼先看到的是一張年輕的臉。 高高直直的鼻梁,圓圓的狗狗眼,嘴角自然向上,是天生的笑唇。 這是……自己嗎? 無名鬼一手摸鏡一手摸臉,嘴角情不自禁地提起,欣喜便從眼睛中傾瀉出來。 緊接著,低頭,解衣裳。 直把身上的東西都脫干凈,他照著鏡子前前后后地轉,然后,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肚子。 熱的,軟的,會疼! 他緊張到吸氣,原地跳了兩下! 地面發出“咚咚”兩聲。 有重量,還有聲音! 無名鬼驚喜地捂住嘴巴,在屋中開心地蹦了好久,緊接著才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情況?他附身了嗎?為什么會附身??? 他在土地公公廟看了很多公文,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記得很牢,鬼神不許附身,除非有地府特別開出的授意行牒,否則一經發現,會在地府受到八十年懲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