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 第87節
蕭錦昭等了片刻,回頭狐疑地看著管家:“管家伯伯,你磨蹭什么,快點呀,疼死我了?!?/br> 她說著話像撒嬌,聽得人心頭一軟,管家老遠看到小公主脖頸后面一片血色,是有些心疼,剛要走過去,就聽到上面一聲低沉的命令。 “你先出去?!?/br> 管家怔了怔,沒遲疑,應了聲是,轉身退了出去。 蕭錦昭立刻縱起眉頭,氣哄哄地看向韓北野:“算是我錯了好嗎,你不要討厭我到這種地步,真的很疼,我都快要疼死了,你還不讓管家伯伯幫我上藥!” 韓北野心中一陣煩躁,什么話都沒說,他起身徑直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蕭錦昭被他灼灼的雙目看得臉上發燙,想起皇嫂的話,低頭默默告誡自己不能再犯傻了。 忽然感覺后頸一涼。 她渾身顫了下,韓北野正彎著身,指尖抹了藥膏,在她傷處輕揉。 蕭錦昭沒想到韓北野竟然會幫她上藥,一時連驚詫都忘了,足足愣了好長一會兒,她才后知后覺地“嘶”了一聲,小聲求他:“你輕點行嗎……” 韓北野指尖是熱的,他常年習武,手上都是繭子,皮糙rou厚,從來沒想到人的皮膚會這么滑這么軟,蕭錦昭一聲低求,他下意識笑了,說話沒經大腦。 “真是嬌氣?!?/br> 蕭錦昭沒聽清,“嗯”了一聲:“你說什么?” 韓北野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臉色驟變,他放下藥膏,退后幾步,又變成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藥上完了,你走吧?!?/br> 剛剛因為韓北野上藥的舉動,蕭錦昭本來要把皇嫂的囑咐拋之腦后了,可他又這么對她,蕭錦昭把頭發順到腦后,將衣裳向上拽拉拽,走到他身前,雙眼直視著他。 “今天我過來,其實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真回答了我,我馬上就走,并且保證再也不纏著你?!?/br> 韓北野背著手,手指上還殘留著藥膏,但熱意不在了。 “公主請講,臣一定認真告知?!?/br> 聽他疏離的語氣,蕭錦昭心中打起鼓來,但糾結了良久,最終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韓將軍,韓大哥,韓北野,你,喜不喜歡我?” 背后的手忽地攥成拳頭,韓北野雙眸微動,靜默片刻,出了聲:“臣已經說過不下三次了?!?/br> 蕭錦昭上前一步:“但我想聽你此時此刻的想法?!?/br> 韓北野退后,始終跟她之間拉開一段距離:“我的想法,一直沒有變過?!?/br> 她是極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嬌養公主,他只是族中棄子,一介武夫罷了,他們實在不堪相配,只是因為他曾經下水救過她一命,她就對他芳心暗許,可等日子久了,她就會知道他這個人實在無趣,從而后悔自己曾經做過的決定。 她還小,但他該知道分寸。 蕭錦昭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連委屈也沒有了,她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回答這句話。 可就像皇嫂所說的,真心喜歡她,不該讓她這么傷心。 而她現在好傷心?!绊n將軍,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謝謝你幫我上藥,還有……在皇姐府上,澆了你一身涼水,對不起,以后不會了?!?/br> 蕭錦昭聲音微微發顫,但她前所未有的清醒,皇姐一直教她愛別人要理智,她以為理智就是不釋放自己的任何情緒,她現在知道了,理智不代表要守住自己的心,她至今仍然不后悔追逐韓北野的那段時光。 “可能你就是不喜歡我吧,我知道這種事強求不來,皇嫂說喜歡一個人不會讓他傷心難過,那反過來說,我也不應該讓你感覺困擾?!?/br> 蕭錦昭上前一步,忽然抱住韓北野的腰。 他身材高大魁梧,但腰是不粗的,抱起來剛剛好。 韓北野有一瞬愣在了那,等他感覺到背后傳來的溫度時,蕭錦昭已經放開了他。 “韓將軍,希望你日后找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女子,你也全心全意地愛著她,我走啦!” 韓北野忽然覺得手心一疼,低頭攤開掌心,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手心已經被攥出了印子,身后沒有了聲音,一片寂靜,他急忙轉身,房門四敞大開,有風吹進來,而里面空蕩蕩的。 桌上還留著用了一半的藥膏,打開蓋子暴露在空氣中,手指上的藥漬已經不見了。 他癱坐在椅子上,不多時,管家進來收拾,看到失魂落魄的將軍,轉身將藥膏蓋上,裝進匣子里,走到門口,又嘆了口氣,走了回來。 “將軍,老奴有句話,盡管會惹得您不高興,但還是要說?!?/br> “小公主雖然是個天真嬌縱的女娃,但比將軍您勇敢多了,喜歡不喜歡,她都敢面對全世界說出來,您就不敢?!?/br> 韓北野緩緩抬頭,眉頭不自覺皺緊:“你是說我膽子???” “不是膽子小,將軍只是顧慮太多了,人生苦短,世事無常,將軍何必要將自己困囿于將來還沒發生的境遇里?” 韓北野眉頭皺得更緊,仿佛一下被戳中了內心,他揮了揮手,老管家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拿著藥膏退下了。 過了幾日,韓府果真一片安寧。 再也沒有一個明艷的身影在韓府上躥下跳,也不會跟在他身后如影隨形了。 韓北野安靜了幾日,終于登上公主府的大門,親自到長公主蕭錦辭面前謝罪,為公主府設宴那日自己無故離席的無禮行為道歉。 蕭錦辭坐在上首,男侍在旁邊伺候著,喂著水晶葡萄,她吃下一顆,才笑意盈盈地看向韓北野:“將軍不必介懷,那也是樂陵不懂事,本宮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怪罪你的?!?/br> 韓北野還是看不慣蕭錦辭這番模樣,始終低垂著頭。 “那日也是臣對公主惡語相向,才使得公主對臣發了脾氣,臣想當面對公主致歉?!彼?。 蕭錦辭直起身子,笑道:“將軍有心了,我會轉告樂陵的?!?/br> “臣還是當面說清楚為好?!?/br> 蕭錦辭輕笑一聲:“不巧?!?/br> 韓北野皺了下眉,抬頭看過來。 蕭錦辭唇尾揚起一抹笑,從他那個角度看起來有些輕蔑。 “樂陵三日前跟秦家大小姐出京了,這一去闖蕩,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等她回來時,這種小事早就忘了,將軍也不要放在心上吧?!?/br> 蕭錦辭一邊說著,一邊眉眼含笑地看著他,韓北野心頭巨震,一時僵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沒聽見。 走了,真的走了?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結局,他以為她可能生氣了,躲著他,或者失望了,再也不想看見他,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干凈利落地走,說放下就放下。 韓北野突然站起身,雙眼卻有些失神。 蕭錦辭的笑不再蔓延,她也站起身,揮動袖子冷哼一聲:“韓北野,樂陵再天真,也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你因為不喜歡她而拒絕她,我還敬佩你有幾分骨氣,但你若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畏首畏尾,看低了樂陵對你的感情,那我會打心底里看不起你!” 韓北野倏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蕭錦辭。 “她在哪?”半晌以后,他忽然問。 “不是說了嗎,出京了?!?/br> “去了哪里?”韓北野不死心地追問。 “你以為你問了我就會告訴你?” 韓北野彎下身,鄭重地拱手行禮:“還望殿下告知微臣,她去了哪,微臣感激不盡?!?/br> 蕭錦辭看著他頭頂,眸中顏色漸深,唇角漫起笑意。 城門,輕騎快馬出城,驚起滿天塵土。 韓北野坐在馬背上,耳邊響起長公主的話: “從前都是樂陵一直追逐你,現在換你去追逐她了。我告訴你三個去處,你現在快馬加鞭逐一去尋,或許還能尋到,若是尋到了,說明你們有緣分,若是沒有尋到,就怨老天也不幫你吧,這惡果,你自己吞下吧?!?/br> 韓北野快馬加鞭,眨眼間已經只剩下個背影。 皇宮里,姜肆與蕭錦辭對坐飲茶,聽了方才的話,姜肆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遞過來莞爾的眼神:“你騙他的?” 蕭錦辭點了點頭:“對啊,前兩個去處,樂陵和綰兒都沒有去,先讓他撲兩次空,把希望都寄托于最后一處,日夜兼程倍受煎熬的時候,再找到樂陵,豈不是會更高興?” 姜肆愣在那里,一時之間竟然沒法反駁。 “真有你的!” 景隆二十年七月十八,樂陵公主府有一場小小的家宴。 永安郡主十五歲生辰,十五歲不是大cao大辦的年紀,但永安自打生下來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愛,她的生辰,大家自然都要趕來慶賀一下。 黃昏時,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上面先下來一道身影,然后伸出手去扶里面的人。 “安兒去江北府辦事,還不知道趕不趕得回,要是趕不回,卿兒又要鬧他了?!苯廖兆∈挸值氖痔埋R車,被蕭持穩穩接住,兩人對視一眼,蕭持給她一個“就知道你要跳”的眼神,笑容溫柔。 “江北一路上都在下雨,路不好走,耽擱也是正常的?!?/br> 再如神化一般的人,也有老去的那一天,人抵不過歲月蹉跎。 可有的人再被蹉跎,身上氣勢不變,心智不改,從頭到腳也是從容。 蕭持拉著姜肆的手踏上臺階,讓她小心腳下,姜肆還在剛才的話題里:“卿兒等不到他,要哭鼻子,今天不好收場?!?/br> “讓他爹娘自個哄,與我們無關?!笔挸窒劝阉麄円患移哺蓛袅?。 正說著,身后傳來落轎聲,兩人回頭一看,發現是滿頭白發的嬴懋。 “爹!”姜肆揮揮手。 嬴懋下了轎子快步走過來,腿腳一點也不像年過花甲的人該有的樣子,他看了蕭持一眼,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眉頭一皺,也沒說什么,蕭持面色如常,把手往前抬了抬,好像是故意的。 姜肆打了一下蕭持的手,瞪了他一眼。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多大的人了幼稚不幼稚。 “陛下,皇后娘娘?!辟胍卸Y,被姜肆制止,“爹,你這是做什么呀,今天是家宴,沒有君臣?!?/br> 嬴懋彎身:“不敢不敢?!?/br> 姜肆見自己這個半道認回來的爹說話陰陽怪氣的,又瞪了蕭持一眼。 蕭持清了清嗓子:“岳父大人不必多禮?!?/br> “成!”嬴懋飛快挺直腰板,拉著姜肆就往里走,邊走邊道:“閨女,我跟你說,疊剛從江南那邊回來,這一路上可有意思了,爹還懲治了幾個大貪官,你夫君治理天下的能力還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啊,下面官場太亂了太亂了……” 蕭持聽著岳丈大人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批評,看著空蕩蕩的手心,靜了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抬腳跟了上去。 韓北野跟蕭錦昭得到消息去二門迎人,又是一番見禮,姜肆看倆人身后沒有人,看向蕭錦昭:“卿兒呢?” 蕭錦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苦惱:“聽說太子殿下趕不回來,悶在房間里生氣呢!” 姜肆跟蕭持互相看了一眼。 就知道! 韓北野不笑的時候臉色很瘆人:“總覺得跟誰有些像?!?/br> 蕭錦昭瞪他:“有什么話你就明說,不要拐彎抹角!” 韓北野眉頭一挑,被那么多雙眼睛注視著,最后只說道:“像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