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 第67節
是什么時候開始任性的呢? 當霍岐離開這個家,當她身邊只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時。 盡管世道艱難,人命貧賤,她卻覺得自己再也不用因為拖累別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了。 原來那時候她就在潛意識里告訴自己。 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霍大哥,也是靠不住的。 姜肆誰都不信,所以她很聽話。 但她骨子里又很執拗,就這樣瞻前顧后地活著,過得很矛盾。 哪怕是在前一刻,她都在想,如果蕭持真的不同意該怎么辦?如果他不認可她的那些話,執意要帶她走怎么辦?如果他覺得她太固執,干脆丟下她怎么辦? 但此時此刻的胸膛是有溫度的,寬厚又炙熱,他給她支持,不只是在口頭上。 就像方才已經扛著她走到門口,卻仍舊收回來的那只腳。 姜肆大言不慚地說要治療他的頭疾,抹去他的心結,到頭來,治愈人心的卻是他。 她緊緊抱住蕭持的腰身,手攥緊他背后的衣服,被他的氣息包裹的那一刻,她想的是原來開心時也會覺得心一陣陣疼。 “蕭持?!彼爸拿?。 蕭持的手一停,聽到姜肆悶著聲問他。 “我有沒有說過你特別好?” 蕭持的氣已經消了,與其說消了,不如說有些無奈。 他喜歡的人那樣不凡,不甘當后宮里的金絲雀,這又有什么錯? “沒說過?!彼o下心來,渡給她體溫,半闔眼波下流動著溫柔的光。 姜肆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氣。 “蕭持,我嫁給你之前,只覺得你是一般的好,有時候還特別的壞,但現在我改變想法了,我覺得你天下第一好,幸好那天在清水岸邊,是我救下了你?!?/br> 蕭持鮮少聽到姜肆這般夸他,眼底慢慢覆上一層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得意。 他徹底沒有惱火了,心里想著,便這樣吧,怎樣都好,只要他還能看著她。 “你是不是不知道,那天,我只是躺在那里休息?!?/br> 姜肆一怔,推開他,抬起眼:“什么意思?” “我讓千流為我尋些吃食,我身上有藥,那點小傷不足為慮?!?/br> 姜肆卻記得那不是小傷,胸前有那么長一道口子,怎么可能不足為慮? 但她在經歷這么多事之后,卻稍微能理解蕭持當時的想法了。 他不是一個很愛自己的人,他對自己身上的一切傷痛都不在意。 “如果不包扎傷口,你那樣躺著,也會失血而亡的?!?/br> 蕭持看她堅持,也不跟她爭論,笑了一聲,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淚痕。 “是,我就在等著你救我?!?/br> “荒郊野嶺的溪水旁,躺了一個來歷不明身受重傷的男人,你從我身邊走過,又折回來,怕得手都哆哆嗦嗦的,也要給我看傷治療,那時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了?!?/br> 蕭持對所有人都冷漠淡然,只有對她說話時會放輕聲音,溫柔寵溺。 姜肆被夸得暈暈乎乎的,低眸淺笑,嘴角剛揚起,忽然觸及到他伸出的手背上有傷,擦破了表皮,還流著血。 “這是怎么弄的?”姜肆趕緊捧起他的手,表情又心疼又懊惱,趕緊拉著他到椅子上,大聲喊周大夫,讓他弄一盆清水來。 蕭持看了看自己手背,不甚在意。 “許是出門時蹭到了?!?/br> “得多用力才能撞成這樣?你老實說,你是怎么弄的?” 周大夫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一直守在院子里沒敢走遠,就怕陛下會對皇后娘娘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還怕皇后娘娘吃虧,可他進來一看,好像不是這么回事。 皇后娘娘還訓斥陛下呢。 蕭持看有人進來,皺了皺眉,但姜肆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最終還是動了動唇:“打到看了手邊的花瓶?!?/br> 姜肆一聽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千流回去傳話,他一怒之下碰到什么東西打到了自己的手。 這人沖動時一向是不知輕重的。 “你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別總是這么不小心?!苯烈贿吔o他清洗傷口一邊道,周大夫把水盆放下,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有外人在,蕭持的臉一直是冷的。 “我也會心疼你,又不是真跟你說的似的,沒有心?!?/br> 姜肆嘟囔一句話,蕭持的神色一頓,側頭看她,他一句話沒說,但明顯心情變好了,怎么看姜肆怎么溫柔。 周大夫扭頭出去。 我還是不礙人眼了,他默默關上門。 處理完手上的傷,姜肆坐在蕭持對面,忽然臉色一沉,多了幾分凝重。 “我覺得此事沒有那么簡單,往年發生疫病,多是在大災大難之后,這些寨民也沒有打獵的習慣,吃的都是五谷作物,唯一的疑點就是那口井,平白無故死了人,又是一個舉目無親的女人,怎么想都覺得有些詭異?!?/br> 姜肆已經把來龍去脈都跟蕭持說過了,說起正事,兩人臉上都是凝重。 蕭持道:“你懷疑是人為?” 姜肆不能確定:“只能說有這種可能,如果那個溺亡的女尸還在,可以找仵作驗一下,看看她是不是也染了這種疫病,可惜的是,過了這么久,尸體還有沒有保存都不好說了?!?/br> 蕭持沉吟片刻,問她:“你方才說,案件后來移交京兆尹了?” “青山寨的人是這么說的?!?/br> 蕭持起身,走了出去,姜肆疑惑地看著他,也跟上前。 青羽衛的人都在外面候著,聽從蕭持命令,大門緊閉,他們在門外不曾進來。 篤篤—— “主子,什么吩咐?” 蕭持敲了兩下門,外面很快傳來千流的聲音。 “傳朕的旨意,讓王諳去京兆尹,把半月前晚青山移交到京兆尹的那綜沉尸案案綜調出來?!?/br> 千流急忙應了聲是,那邊沉默片刻,明顯是有些遲疑。 “主子,您就在這,不回去了嗎?” 姜肆和蕭持對視一眼。 姜肆眼中擔憂,蕭持跟她不一樣,要上朝,還有很多政務等著他處理,沒了他,說不定原定的三月出京的計劃又要擱淺,朝中也會發生大亂。 蕭持卻回了千流:“早朝暫閉,奏折先移到這邊?!?/br> 那就是不回去了。 姜肆猜到他會這樣做,也沒有說什么,千流領命離開,姜肆拉著蕭持進去,給他也準備了掩住口鼻的布罩。 王諳的動作很快,下午就將京兆尹的案綜拿過來了,姜肆沒讓他進去,除了東西是遞進來的,人一直隔絕在一堵墻之外。 遞過來案綜,姜肆讓人給蕭持送進去,剛要轉身走,王諳叫住了她。 “皇后娘娘?!?/br> 姜肆身子一頓,回身看過去,隔著一堵墻,她也不知道王諳是何表情,更不明他的用意,這聲之后又沒有動靜了,她疑惑道:“王大人還有什么事嗎?” 王諳站在墻根下,幾度張口,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下去,他想問問里面情況如何,她有沒有不舒服,可是想到她既然是醫者,應當比他更清楚危險與否,而他的擔憂勢必也會給她帶來困擾。 畢竟身份有別了。 不過,就算沒有這層差距,姜肆對他們王家大抵也是不喜的。 “殿下托臣告訴娘娘,他在外面很好,讓娘娘不用擔心他,請皇后也要保重鳳體?!?/br> 姜肆蕭持都在這邊,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接觸姜遂安的,做出這個決定時是不后悔,但到底對孩子還是有愧疚。 她想了想,道:“麻煩王大人,多照顧一下安兒了?!?/br> “皇后娘娘哪里話,這是臣該做的?!?/br> 兩人說話,語氣都淡漠疏離,說完這句話就沒什么可再說的了,姜肆轉身離去。 王諳在墻根下站了一會兒,最終也離開。 養心殿的奏折已經運了過來,蕭持自己在一間屋子里,早就已經開始忙于政事了。 姜肆把案綜遞過去,遞過去之前她也看了一遍,道:“當時天氣回暖,尸體存放越來越不方便,仵作驗過之后,就把人埋葬了,結案陳詞是自盡?!?/br> 蕭持接過案綜,聞言眉頭一皺。 “京兆尹辦事何時變得這么粗糙了?!?/br> 都是蕭持手下的官,姜肆不好說什么,只是依據自己心中所想,說道:“死者文秀是寨中秀才的女兒,秀才老爹去的早,她一直一個人生活,說是有時候瘋瘋癲癲的,可她前不久突然得了一筆錢,穿金戴銀,惹了寨子里好多人眼紅,有些人就猜測,是他們有人起了歹念,圖財害命?!?/br> 姜肆坐過去,繼續道:“可文秀身上的金銀都沒有丟失,這個猜測并不成立?!?/br> 蕭持偏頭看她:“你覺得哪里不對?” “如果文秀是有人害死的,這個人絕不是晚青山的寨民?!苯梁V定道。 “為什么這么說?” “晚青山的寨民全都生活貧苦,據他們所說,如果不是因為聽說我義診不收錢財,他們得了病也不會來看,因為沒錢,寧愿病著,硬挺,這么艱難的人,如果都已經把人殺了,不管是為仇還是為情,能忍住不拿她身上貴重的首飾,實在很說不過去。如此,只有一種解釋,殺她的人根本不在意那點金銀珠寶,只想她死?!?/br> 蕭持翻動卷宗,沉默不言。 姜肆看他的模樣,眼中有探尋:“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蕭持的模樣不像一籌莫展的樣子。 “依你看,她自盡的可能有幾分?”蕭持問她。 姜肆道:“不能說一點沒有,但是身上綁了石頭,更像是不想讓尸體太早被發現?!?/br>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傳來周大夫焦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