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第33節
李心玉收回眼刀,湊過去神神秘秘道:“所以,母后還說了,此人心口有一塊朱砂胎記,很好找的?!?/br> “若真有此人,身份低微一些也就罷了,只要你喜歡,只要他像父兄一樣疼愛你,朕也絕不阻攔?!崩畛D昱牧伺呐畠旱募?,啞聲道,“婉兒也曾說過,將來不靠你聯姻,只愿你嫁個真正喜歡的兒郎?!?/br> 李心玉又感動又歡喜。但她知道,裴漠不是普通的罪奴,他是橫亙在父親心中的一根刺。若是父親知道她的命定之人,是有著‘殺妻之仇’的罪臣之后,定是不會同意的。 盡管,父皇這些年一直在回避裴家的冤情……可若將女兒嫁給了裴家之奴,不就等同于向全天下承認他當年審判糊涂,是個鳥盡弓藏的昏君么! 李心玉必須為兩人的將來鋪平道路。 想了想,她起身跪拜,正襟危坐道:“父皇,今年的生辰禮,我想好要什么了?!?/br> 李常年溫和道:“盡管說,只要朕能做到?!?/br> “我想向父皇討一道旨意,不管將來發生何事,這道旨意可免除一人的罪責?!?/br> “不過是小事而已,朕應允了?!?/br> 燈火下,李心玉額間的花鈿鮮艷欲滴。她狡黠一笑,“口說無憑,父皇需給一樣憑據給我,讓這里所有人都給我作證?!?/br> “好罷?!崩畛D贽植贿^她,便解下腰間的玉佩,起身當著所有人的面高聲道,“朕,今日送愛女襄陽公主一件賀禮:將來不管何人犯了何罪,只要襄陽公主出此玉佩,便可免除那人死罪;若罪不至死,便許他脫離奴籍,重新做人。君無戲言,有爾等為證!” “喏!”在場眾人皆伏地跪拜,齊聲道,“吾皇萬歲!公主千歲!” “兒臣叩謝父皇!”李心玉將手高高舉過頭頂,帶著李常年體溫的玉佩落在她掌中的那一刻,她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踏實。 “不過是一句承諾,就將你高興成這樣?”李常年干咳兩聲,眼里也添了兩分笑意,“去年朕將尚衣局花費三年織好的百花羽衣贈與你時,也不見你有這般開心?!?/br> 李瑨在一旁酸溜溜插嘴:“父皇您有所不知,這一句諾言對心兒來說,宛如再造之恩吶!” 李心玉只是笑笑,視線越過人群,與裴漠交織。 裴漠烏沉的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仿佛揉碎了萬千星辰,璀璨萬分。他知道李心玉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與他的未來。 直到這一刻,裴漠才徹底松了一口氣,柳拂煙和盛安所說的那些,如夢魘般的話語,終于煙消云散。 皇帝和太子走后,李心玉便按捺不住了,一刻也不想在宴會上待,只拉著裴漠出了碧落宮。 上了步輦,李心玉趴在輦車邊緣上,手中晃著那枚玉佩,對跟在車旁的裴漠道:“如何,我聰明吧?” 裴漠沒說話,可嘴角上揚的弧度卻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礙著有白靈和雪琴等宮婢在場,李心玉克制住自己,沒敢和裴漠來太過親密的舉動。 輦車路過太史局門口時,卻被賀知秋手下的中郎攔住了去路。 楊中郎提著燈盞站在路旁,顯然是等候多時了。見到李心玉的輦車前來,他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公主殿下,太史令大人想請殿下移步觀星樓?!?/br> “賀知秋?”李心玉有些訝然,問道:“你家大人有何事要見本宮?” 楊中郎道:“大人未曾明說,殿下一去便知?!?/br> 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線索要密探談?李心玉擔心錯過消息,便提裙下了輦車,對雪琴道:“將輦車撤了,本宮這兒有白靈和裴漠陪著,不用你們伺候了,回去罷?!?/br> 雪琴福了福禮,躬身退下。 楊中郎在前頭引路,李心玉跟在他身側,后頭有裴漠和白靈陪著。一陣風吹來,李心玉連打了兩個噴嚏。 裴漠微微皺眉,對白靈道:“公主的披帛忘在輦車上了?!?/br> “此時輦車還未走遠,我去取來?!卑嘴`朝前頭的李心玉揚了揚下巴,示意道,“公主就交給你了?!?/br> 裴漠點頭。 摘星樓比望仙樓還要高兩層,李心玉爬到樓頂的平臺時,已是出了一身熱汗,要靠裴漠扶著才能勉強站立。 頂樓無墻,唯有雕欄廊柱支撐著屋頂,四面垂下竹簾,星辰日月仿佛懸在頭頂,觸手可及。若是俯瞰,則長安夜色盡收眼底,是個觀景測天的絕佳之地。 巨大的渾天儀旁,白衣公子長發飛揚,翩翩而立。 李心玉喘著氣,對著纖白的背影笑道:“賀大人將本宮請來此處,該不是僅僅為了讓我爬樓健身的吧?” 聽到她的聲音,賀知秋緩緩回身。 他今夜沒有戴面具,端正的面容在月光的的浸潤下尤顯溫潤。他攏袖一躬,溫吞道:“臣今日才知是公主殿下生辰,未遞拜帖,冒昧請公主來此,還望恕罪?!?/br> 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李心玉在茶案邊坐下。 裴漠抱臂站在樓梯口,冷哼一聲,有些不屑地轉過身去。 李心玉暗自好笑,斂裾跪坐,開玩笑道:“莫非,賀大人是專程來送禮的?” 賀知秋一怔,將茶盞遞給李心玉,說:“正是?!?/br> 猜中了?李心玉回頭看了裴漠一眼,只見他的面色更為陰沉了,看著賀知秋的眼神宛如刀片。 偏偏賀知秋是個遲鈍之人,對裴漠的敵意全然不覺。 李心玉訕笑,揉著鼻尖道:“本宮什么也不缺,賀大人就不用客氣啦?!?/br> “公主于我有活命之恩,若不送生辰禮,總歸不像話?!辟R知秋坐得筆直,認真道,“何況臣要送給公主的,與別人的都不同?!?/br> 說著,他不等李心玉發言,便按下身邊地上一個圓形凸起的機關。 咔嚓咔嚓幾聲機關括約的聲響后,在李心玉驚訝的目光中,樓頂四面的竹簾緩緩卷起,露出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許是今日晴朗無云,漫天的星辰宛如碎鉆洋洋灑灑潑在夜空中,璀璨的銀河清晰可見,月色迷蒙,長安十里燈火映著滿天星斗,美得像個仙境。 李心玉情不自禁站起身子,撲到雕欄前,贊嘆道:“好美!” “臣夜觀天象,算出今夜的星辰最清晰燦爛,星月同輝,一年來也難得見上幾次?!辟R知秋嘴角帶笑,仿佛也沉溺在這一片夜色中,“可巧,碰上了公主的生辰?!?/br> 一陣風吹來,李心玉凍得一哆嗦。 星空是美,但,也真的很冷??! 李心玉忘了裹披帛,單薄的春衫被樓上的大風吹得十分凌亂。她在風中站了片刻,上下牙不住地打顫,勉強笑道:“賀大人有心了?!?/br> 裴漠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樣,冷著臉走上來,脫下自己的外袍給李心玉披上,還不忘淡淡剜賀知秋一樣。 熟悉的醋味彌漫開來。 賀大人癡迷于星象,對冷得發顫的李心玉和嫉妒得發狂的裴漠渾然不覺,頗有遺世獨立之風。 唉。深更半夜一起看星星,是否有些怪異? “咳?!崩钚挠窀煽纫宦晢酒鹳R知秋的注意。 賀知秋將視線從夜空中收回,落在李心玉身上,帶著詢問的意味。李心玉不想讓賀知秋誤會,灑脫一笑道,“賀大人,本宮已經有心儀之人啦?!?/br>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笑意的眼睛一直望向裴漠。 裴漠下壓的唇角微微翹起,面色總算沒那么難看了。 賀知秋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輕輕‘哦’了一聲,微笑道:“臣恭喜公主,找到了意中人?!?/br> 他笑得很真誠,這下輪到李心玉不明所以了。她問:“你就沒有什么想法?” 若是沒有男女情愛的想法,誰會大晚上的找人看星星? “有何想法?”賀知秋微微側首,滿眼都是稚子般的單純,沒有任何功利之心。 或許,他真的只是將自己當做恩人和知己? 如此想著,李心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道:“抱歉。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br> 賀知秋并不介意,慢吞吞道:“其實,星星比人要好懂得多,方向,位置,吉兇,一看便知。不像人心隔著肚皮,我總是無法猜透?!?/br> “哎,可不是么?!边@話算是說到了李心玉的心坎里,勾起她許多前塵往事。 星空之下,高臺之中,兩人并肩而立,頗有知己惺惺相惜之意。 一陣風卷地而來,烏云蔽月,星光黯淡。裴漠抱劍站在廊柱下,忽見一道寒光折射,剛好映著李心玉的背影上。 裴漠瞬間站直了身子,順著寒光閃現的方向望去。這種寒光他實在太過熟悉,乃是鋒利的冷鐵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芒…… 果然,對面的屋脊上站著一條纖細的黑影。 星羅。 裴漠并不想驚動李心玉,便手撐欄桿,翻身躍下高樓,幾個騰躍間穩穩落在屋脊之上,與黑衣少年對峙。 “皇宮禁衛森嚴,你如何進來的?”裴漠站著不動,可渾身氣場全開,帶著肅殺之氣,低聲道,“我說過,不要妄想接近她?!?/br> “放心,我沒打算動她?!毙橇_懶懶一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只是三娘子想你了,托我來看看你?!?/br> 而觀星樓上,李心玉連打了幾個噴嚏,實在是受不了寒風凜冽了,便吸了吸鼻子道:“多謝賀大人邀我觀星,可時辰已晚,本宮該回去了?!?/br> “臣送殿下?!?/br> “不必不必,有裴漠在?!闭f著,她往廊下一看,頓時愣了,那里空空如也。 裴漠呢? “殿下的護衛,興許有些急事?!辟R知秋仍是平淡的表情,溫吞道,“月黑風高,還是臣送您出門?!?/br> 李心玉四下找不到裴漠,只好笑道:“有勞了?!?/br> 第40章 秘密 烏云遮住了月光,長安宮被一片陰影籠罩。 “你還真是下賤?!毙橇_曲起一條腿坐在屋檐上,另一條腿在空中晃蕩,譏諷道,“李心玉那么對你,李家人那么對裴家,你卻仍對她死心塌地。她溫言軟語一哄,你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br> “你不必激我?!迸崮е鴦?,眼神如同兩把出鞘的刀刃,嗤道,“未來的路如何走,信她還是疑她,都由我來決定,與旁人何干?!?/br> “要我說,殺了她一了百了。就像是當年欲界仙都欺辱我的那些人,全被我殺得干干凈凈,再一把火燒了那兒,好不痛快!”說著,星羅咬著淡色的唇瓣,嬉笑道,“你若不忍心殺她,我可以代勞哦!誰叫我,欠了你們裴家一個恩情呢!” “你若是動她,我便殺了李毓秀?!?/br> “你敢!” “你盡管試試?!迸崮瓢恋靥鹣掳?,“她在我心中的的地位,比李毓秀在你心中的地位更甚。遲早有一天,東唐的掌上明珠將是裴家的女人?!?/br> 星羅滿臉嫌棄:“呸!就她那樣徒有其表的紈绔,也敢拿來和我的毓秀郡主比?” “她比李毓秀好一千倍?!?/br> “你再侮辱郡主我揍你!” 兩人跟個孩子似的,隔空爭吵了一陣后,大約覺得挺幼稚的,又不約而同的閉了嘴,各自哼了一聲別開頭去。 出來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裴漠回頭一看,觀星樓上的燈火已滅,李心玉已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