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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宿敵登基了 第6節

    在寧荷心里謝安同容宴不一樣,謝安有時候也會跟著容宴欺負別人,但是只是些頑劣的,無傷性命的玩笑話,他雖然名聲不好,卻從來沒聽說過他打死宮人的事。容宴欺負寧荷的時候,謝安也是第一時間護著,寧荷把這些話淚眼婆娑的說出來的時候,容亁盯著她問了句“這是對你的恩惠,與我何干?”

    寧荷呆了呆,哭的更大聲了。

    最后把遠在慶陽的長公主都驚動了,慶陽長公主心疼侄女,竟是千里迢迢從夫家過來,跟著跪在殿前一番哭鬧。慶陽公主同先皇后交情如同親姐妹一般,又憐惜她年幼喪母,自然是把寧荷當做親生女兒看待。

    有時候皇家的事鬧起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同尋常門第的宅子差不多,無非就是那些長長短短的人情事,貴婦們也會撒潑打滾,只是皇家的事鬧大了,便是天下事。

    容亁不能拿兩個女人怎么樣。更何況,慶陽長公主也是心向著謝家的。慶陽長公主,雖說出嫁的女兒不常進宮,但是每每進宮,對當時還在宮里的容亁卻也是頗多照料。雖說那照料隔著一層,卻始終是份真心。

    近日謝安這個詞,在他眼前出現的有些多了。

    而容亁印象里的謝安,還是幾年前,冷著艷麗的眉眼,嘲諷他的樣子。

    這樣的人,和寧荷說的人,又如何能是一個人?

    按韓肖自己的猜度,陛下本打算對謝家趕盡殺絕,恰到這時候沉碧的舊事被翻了出來,那點心思便淡了,到后頭被兩個女人一鬧,更是沒什么心思了。其實在他看來,陛下到最后決定寬宥謝家,也是有安撫一干老臣的意思。最近朝堂上沸沸揚揚的,不就是謝家的事嗎?

    只是寬宥謝家是一回事,陛下早晚要對魏瑯動手的,這動手之后,謝家公子怎么處置,又是一樁事了。

    魏瑯到的時候,陛下在世子府的大廳喝茶。

    魏瑯跪下來行禮。

    容亁微服過來,穿的是普通士子的長袍,身量很長,京城的錦繡風光,倒是掩蓋住了他邊關的殺戮之氣,單看眉眼打扮,更多幾分閑適風流之態。

    “不知陛下光臨寒舍,有失遠迎?!?/br>
    “世子嚴重了?!?/br>
    “您來這里?”魏瑯問。

    “近日朝中無事,便來卿處逛逛,順便,看看朕那仇人,如何了?!?/br>
    魏瑯心間跳了下,垂眸恭敬道“那謝家公子戴罪之身,臣自然要多替陛下出氣的?!?/br>
    容亁興致盎然“人可活著?帶上來給朕看看?!?/br>
    魏瑯不知容亁的來歷,竟是還有些擔心,容亁見了謝安,萬一被勾起來仇恨,一刀結果了謝安又該如何。

    沉吟幾分,最后咬了咬牙,皇帝此來,不見到謝安,想必不會走了。

    “府上人多眼雜,勞煩陛下移步了?!?/br>
    謝安從來沒想到再次見到容亁,是眼下的情形。不知多久以前,還是在繁華迷眼的文昌殿,他是逆王,拿著劍差點刺穿了他的喉嚨,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他淪為階下囚。他難堪的動了動身子,又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氣的眼淚都差點落了下來。

    大概一開始,他是喜歡容亁的,也許那喜歡不多,卻是有的。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喜歡。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容亁已經把他送給了魏瑯,那點微不足道的喜歡,便也在一片國仇家恨,山河傾覆中泯滅了。

    第15章 謀策

    容亁看了眼謝安。是受了不少罪的樣子。

    眼睛通紅,衣衫凌亂,連嘴唇都有些紅腫,不難想象魏瑯干了什么。謝安的頭發很長,如今披散開來,更稱的他膚白如雪,唇角的血跡便分外明析了。容亁看了謝安一眼,沒怎么說話,還是冷淡的樣子,譏誚的笑了“怎么,不認識朕了?”

    謝安咬了咬牙?!叭萃跞缃襁@般風光,如何不識?”

    他還是稱呼容王。

    魏瑯聽到這稱呼便變了臉色,謝安心里冷笑。

    魏瑯這王八蛋貓哭耗子假慈悲,如果能死在容亁的刀下,也好過在他手里受此大辱。這些時日他頭頂懸一把刀,而今那把刀終于落了下來。卻也沒有那么害怕。

    容亁沒有在意他的無禮,在容亁心里,這謝安若是有禮,才見了鬼。

    “沉碧死的早,否則,看在你今日這模樣,也該瞑目了?!?/br>
    謝安聽到沉碧的名字,抬眸看了眼,又垂下了眼睛,“不是我?!比輥x冷笑,“不是你是誰?!?/br>
    謝安挑著眉眼,怒道“老子怎么知道是誰?!?/br>
    他生的五官柔和,便是生氣起來怒罵著人,也沒什么威懾力,反而像是只張牙舞抓的貓,這會兒斗敗了,渾身的毛都耷拉下來。

    容亁不動聲色的看了魏瑯一眼“你這手段不夠狠啊,還有力氣說話?!?/br>
    魏瑯尷尬的笑了笑,拱了拱手。

    容亁伸手掐住了謝安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細細端詳“沒生在勾欄院,真是可惜了?!敝x安臉嫩,容亁用了力,被掐住的一片皮膚便泛起了青色。謝安吃了疼,卻豎著眉頭還在嚷“小爺在勾欄院里也瞧不上接你們這種下流的東西!”

    謝安這嘴上不饒人的性格,往往容易給他招惹來災禍,平日里謝家護著,還不顯,如今謝家也沒了,他還是這樣的性子,早晚是要變成活靶子的。

    一旁的韓肖不忍直視。他實在沒見過比謝家公子還要膽子大的了。生的一副美人皮相,卻是個無賴品性,謝皇后把人養成這般,也不知道是寵他還是害他。

    容亁松開了手。謝安今天說的話,足夠他死個四五回了。他也沒什么反應,只是氣定神閑的瞧著謝安,謝安只咬牙瞪著容亁,紅著眼睛,眼底還藏著幾分無人窺見的傷心。

    反倒是一旁的魏瑯走過來,揚手便是一巴掌,幾乎把謝安掀翻了?!斑@里哪有你說話的余地?”

    那一巴掌魏瑯實在是下了重手,謝安被翻在地上,唇上帶著血,嘴里還是沒一句軟話,“魏瑯,你他媽有一天別落在老子手里!”

    他好歹也算是把魏瑯當了朋友,誰知道這東西對他包藏禍心,害他到如今地步。這口氣,他著實咽不下去。他不是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吞的人,大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目光瞪著魏瑯,幾乎戳出來一個洞了。

    魏瑯幾乎被眼前這個蠢貨氣的想打死他了事。

    皇帝可是抱著折磨他的心態把他送到他手里的,他能在皇帝跟前護著他?

    容亁只是看著魏瑯在他面前做戲,不動聲色。

    這是一場戲中戲,局中局,權且看哪個被抓了軟肋,如今看來,這魏瑯的軟肋,可不就是眼前的這位謝小公子。容亁便不免多看了謝安幾眼。眼前的人發絲披散,衣衫破布條一樣掛在身上,本生的白皙,脖頸上被掐出來的青紫色的淤痕尚未消去,顯得觸目驚心,分明是被蹂躪過度的模樣。臉色憔悴了不少,柔韌而青澀的身體欲遮還休的暴露在空氣中,側眼看過去,像是個楚楚可憐的女子,神色是有些倉惶的,只是眼睛里卻燒著火焰。

    若是不知道沉碧的事,容亁這會兒只覺得大快人心,報應不爽,如今少了那幾分報復的心思,便看出了些旖旎的意味來。

    這謝家的小公子,當真生了一個好顏色。

    容亁嘆息一聲“謝安,你如今這模樣,可還有臉見沉碧?”

    謝安冷笑一聲“與你何干?!?/br>
    魏瑯閉了閉眼睛,終于拍了拍手,便上來兩個美貌的丫頭,低眉順目的模樣。

    丫鬟吊起了謝安的胳臂,拋過梁柱,往下拉了拉,謝安便被吊了起來,腳尖離開了地面,胳膊驟然間,仿佛被扯離了身體,他掙扎了幾翻,卻像是離了水的魚兒,怎么也掙扎不出那牢牢禁錮著他手腕的綢帶。

    旁邊有人遞上來了鞭子,魏瑯一鞭子抽了下去,那一鞭子實在狠毒,謝安半條脊背都一瞬間沒了感覺,他眨了下眼睛,看不到自己背上觸目驚心的模樣。血浸透了雪白的里衣,泅出了一大片鮮紅的血跡。

    而最讓他絕望的是,容亁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還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兩個人角力的犧牲品,到后來那痛楚蔓延上來,他不是個剛強的性子,打小嬌生慣養,金玉堆砌出來的人,哪里受得住這般。只一鞭子下去,就能要了他半條命去,冷汗涔涔。

    直到抽到第四鞭的時候,到底是魏瑯撐不住了,還是露了怯,他拿著鞭子的手腕都有些發抖。

    “陛下,再抽下去,人沒氣了?!?/br>
    容亁慢條斯理的道“沒氣了又如何?”

    魏瑯跪了下來。

    容亁知道,魏瑯認輸了。

    這位魏世子,遲早死在一個色上。他笑著搖搖頭,扶起來魏瑯,“這人既然賞你了,自然由你處置。不過,朕不能讓他好過,卿可明白?”魏瑯點頭。

    魏瑯恭恭敬敬的將容亁送出了宅子,等容亁走了,將宅子里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最后砸累了,走到謝安跟前,碰了碰他的唇,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也不忌諱他一身的血,只把人抱在懷里,差下人叫了大夫,眼底都是暗涌。

    陛下,這是逼著他承認,他魏瑯對謝安下不了手,逼著他承認謝安這糟心玩意,成了他的軟肋?

    陛下這是開始忌憚他,所以才來尋他的把柄。

    只是,這份忌憚從何而來,他卻想不透了。

    他們這位陛下,年紀輕輕,行事卻越發看不懂了。

    電光火石間腦海里有一個念頭閃過去,魏瑯失笑。這怎么可能,皇帝臨走前,還說不讓謝安好過呢。

    魏瑯目光淡下來。歷朝歷代,皇帝忌憚臣子,是很正常的事,皇帝要找他的軟肋,就讓他抓著去。

    他魏瑯也不是怕事的人,權且看這軟肋,到后頭,是變成了他心頭rou,還是滾刀rou。

    魏瑯碰了碰謝安昏沉沉睡著的臉,目光溫柔而狠戾。

    只是那時候的魏瑯還不知道,容亁,可不只是忌憚他。若是單純的忌憚,皇帝忌憚的臣子何其多,又能真正,對哪個下手呢?

    他忘記了自己身上,還背著沉碧這條命。

    沉碧這條性命太卑微了,不過是他計劃里的小小的一環。他把所有事推到了謝安身上,殺了人,滅了口,以為天下太平,卻從來沒想過,舊賬也有被翻出來的一天?;实劭刹恢故羌蓱勊?。

    韓肖知道陛下今兒沒有白走這一遭,這位毒蛇一樣的魏世子的軟肋可不好找,今兒這趟,也不過是看看這軟肋,有多軟罷了。

    照韓肖猜測,陛下走前最后加的那句,也不過是為了避開魏世子的疑心,讓他以為他還因為沉碧的死而記恨謝安,魏世子是個極聰明的人,若是稍微讓他看出了端倪,便是轉暗為明,失了先機了。

    只是之后要怎么對付這位魏世子,便不是他能想明白的。畢竟,陛下是西南王扶持登位的,后宮的貴妃娘娘,外頭人的口誅筆伐,哪一個都是阻止陛下動手的理由。

    更何況真動了手,豈不是寒了一眾跟著陛下走過來的將士們的心,狡兔死,走狗烹。就是連老國舅,都說的很清楚,沉碧的仇,不是非報不可。說來說去,其實,按兵不動是最好的選擇,就這么將沉碧的事糊涂揭過去,天下太平。

    而只有容亁自己知道,他活的有多清醒。

    他從血與火,陰謀和詭計中廝殺出來,走到天下臣服的這一步,活的比誰都清醒。無論是家事……抑或國事。

    魏武帝注定是位名垂千古的帝王,而這位帝王,最嗤之以鼻的,就是名聲。

    第16章 大局

    容亁那日從魏瑯府上回來,并沒有過多動作。

    就在韓肖以為這事可能會不了了之的時候,皇帝讓他聯系了早就安插在了西南王身邊的密探。說起來他們這位太上皇一生都沒做過什么好事,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在西南王身邊,安插了一枚暗樁。如今大魏同西南遠非昔日的情景,本以為再派不上用場,沒想到這時候仍然用到了。此人名喚戴永,跟在西南王身邊已有十五年,深得西南王信賴,西南王所有的生意皆是由他手里過,他本是太上皇的人,后來為容亁所用,他所說的話,西南王必定是信的。

    如果是戴永把魏瑯窩藏謝安的消息送到西南王手里,西南王必定是信的。魏瑯就算說是把當初經過皇帝同意的事和西南王說了,西南王也只會以為皇帝少年意氣,報仇心切,且為了大魏同西南如今的局面,自然不敢多說皇帝一句不是,甚至會幫著把皇帝從這事里頭摘出去,而魏瑯可就不同了,此事由他而起,且是他把謝安囚了數日,極盡凌辱,西南王素來剛正,又同謝宰輔有厚重的交情,謝宰輔對西南王有大恩情,如何能容忍自己兒子犯下如此大錯?別說謝家一門榮華,就是謝家沒落了,也不該是由他西南王府的人來踐踏。魏瑯本便不是西南王最得意的孩子,趁著這個機會,扶持自己心愛的長子上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到時候,魏瑯只有兩個選擇,他可以選擇認命,西南王府上魏瑯那幾個哥哥皆視他如仇,魏瑯剝了西南王世子的身份,就是皇帝不出手,這魏瑯哪里還能活。他也可以選擇興兵反抗,到時候西南就亂了,大魏趁亂屯兵西南,一口吞掉西南這塊大餅,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是出借刀殺人的戲碼,怎么算,皇帝都是不虧的。如果不是出了沉碧的事,容亁甚至打算重用魏瑯,扶持魏瑯成為新的西南王,只要魏瑯安分守己,西南這片土地便算是不戰而歸。既然容亁知道了真相,自然不會任魏瑯逍遙。只是可惜了西南的百姓,要受一場兵禍了。

    容亁向來精于算計。而今他把借口給了西南王,就看這西南王,上不上鉤了。

    魏瑯是容亁難得高看一眼的人。

    這個圈套也不說多么高明,對魏瑯卻是有用的。魏瑯錯就錯在,沒把沉碧的死捂嚴實。讓皇帝知道了真相,寧愿付出西南生靈涂炭的代價。

    近些時日朝廷太平的很,許多人等著皇帝發落謝家,等著看謝家的下場,卻沒有想到,皇帝批下來一道折子,準了謝宰輔辭官的折子,謝家一門,竟是保全了。人人以為皇帝是為了名聲,又哪里知道,名聲在皇帝眼里,同糞土無異。慶陽長公主同寧荷公主得知了消息,這才皆松了口氣。

    魏瑯是真沒想到是皇帝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一開始市井便有些流言,說謝家公子是落到了他魏瑯的手里,后來那流言便傳的不堪入耳了,魏瑯行事隱弊,身邊的人皆是心腹,一番排查下來,竟然一無所獲,直到他接到了西南王的傳書。

    西南王信中說,吾愧有豎子耳。

    這話便重了。是要廢了他這世子的意思。

    魏瑯險些捏碎了信。他這時候才猜度到,是皇帝做的?;实凼且獜U了他,扶持新的西南王,也許,還在等西南內亂。而魏瑯就算是知道皇帝的險惡用心也沒辦法了,他如今逼到了胡同里,再無他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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