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體驗格外奇妙，江冉下意識把自己視角下的環境給拍攝了下來, 好一會兒后才心滿意足地抱緊跟拍球，舒適又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感謝科技，”江冉說，“這跟拍球的內存可真夠大的，我拍了那么多照片, 現在才只用了百分之十的空間?！?/br>
    許陽頭也不轉：“它是成熟的戶外自動拍攝工具，如果動不動就需要汰換更新, 那也太不方便了?！?/br>
    江冉臉上的贊嘆之色更濃了些。

    許陽余光中瞥見她的反應，猶豫片刻, 還是說：“自從這種技術成熟后，還堅持手動拍攝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幾十年前，聯邦大學的藝術系下還開設了相關的光影課程，現在也已經取消了。所以先前……我們都沒想到你對這件事那么堅持, 只以為是一時興起?！?/br>
    江冉苦笑了兩聲, 原本的驚喜之感逐漸散去，她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失落地說：“這其實是一種很好的輔助手段, 但不該成為完全的代替品的?！?/br>
    許陽沒說話。

    這時候說什么都好像不那么合適。

    他不知道江冉的堅持來自哪里, 所以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安慰, 索性選擇了沉默。

    此時身后并沒有危險追逐著，許陽也將星船開得更慢更平穩了一些。

    當星船從對流層駛入平流層后，外頭纏繞卷裹著的云層漸漸停在了星船下方，江冉低頭向下看去，只覺得星船下仿佛有一大片白絨絨的地面般。

    “許總，你知道他們幾個的救生囊在什么位置嗎？”江冉問。

    “知道，”許陽微微點了點頭，“每個救生囊都有自帶的定位儀，他們的安全聯絡員已經把實時定位信息傳送給我了?！?/br>
    話音剛落，江冉就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雞蛋大小的橙色光點。

    隨著星船的不斷靠近，那光點也越變越大，而等到真正駛近時，那泛著橙光的救生囊便一覽無余了。

    江冉仔細看了看：“這個救生囊散發的光芒好像比先前淡了一點?！?/br>
    “這光是示意給救援人員看，用來顯示救生囊剩余能量的，”許陽說，“它比先前暗淡，是因為開啟防護罩和制動升空都耗費了很多能量?！?/br>
    聽他這么一說，江冉有些擔心：“現在就耗費了那么多能量，它們不會還沒等到我們救援就能量耗盡吧？早知道我剛剛……”

    “不會的，不用擔心，”許陽打斷她，“剩下的能量足夠它們在這里飄蕩十幾天了?！?/br>
    江冉聞言才松了口氣。

    沒有事就好。

    如果因為她而耽誤了其他人的救援，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正當想時，許陽的聲音徐徐傳來。

    江冉：“……”

    江冉小心翼翼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偷摸著迅速往許陽臉上看了眼。

    她怎么總覺得金主爸爸這話的自我代入感很強，滿滿都是羨慕和嫉妒的意思呢？

    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吧？

    江冉一邊思索著，一邊突發奇想。

    金主爸爸來參加這期測試，應該不只是想遠離工作吧。他或許還特別想躺幾天救生囊，好好睡個長覺做個美夢？畢竟，這可比在冰川火山上晝夜奔襲冒險要摸……摸魚多了呀！

    如果這個猜測沒有錯，那他可真是……太、太機智了呢！

    當然，江冉只是想想，沒有真的把這些話問出口。

    許陽的跟拍球還兢兢業業地盤旋在他倆頭頂，實時拍攝著駕駛艙中的一切，而這些在將來都是會被擺上投資會議桌，作為參考資料的。

    金主爸爸高貴冷艷的霸總形象，可不能敗在她這里。

    “我們現在要把那個救生囊引進星船船艙里，”許陽指了指前方，對著江冉說，“我會把星船懸空停在合適的位置，讓接駁口正對著救生囊，但它沒有那么智能，不會自己跑進來，你去通道口做一下接引的輔助工作，可以嗎？”

    江冉當然不會拒絕，認真聽許陽講了方法和步驟后，就穿好防護服，往接駁的通道口走去。

    她在身上綁好了安全引繩，從大半個人高的接駁口探出身子，摸索到救生囊的側方扶柄后，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它拉了回來。

    等到徹底將救生囊拉回星船里，江冉對著側方的攝像頭比了個“ok”的手勢，而后前方的接駁口便緩緩閉合上了。

    救生囊包裹著一個成年人，它本身的體型當然也不小，但不知道是因為材質還是源源不斷的能量供應，江冉把它推回船艙中時，并沒有覺得多費力氣。

    成功牽引回一個救生囊后，江冉沒有立刻回到駕駛艙。另外還有三個救生囊在外游蕩，等許陽把星船開到地方，她還得去接駁口幫忙牽引。

    而等待許陽的訊號時，江冉就在船艙正廳中，繞著剛拉回來的救生囊觀察試探。

    用手指戳一戳純白泛光的外殼。

    咦，還挺軟和。

    冰冰涼涼的，好像流動的水一樣，一戳就戳出了一個坑。

    江冉一時興起，從上到下把大大的“蛋殼“都摸了一邊，然后尋摸著找了根繩子，哼哧哼哧地把它給捆了起來。

    她玩興十足地擺弄著救生囊時，許陽正隔著見識屏幕看她。這段日子也算是共同相處過許久，卻從沒見過江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倒是有些新奇。

    許陽一邊出神，一邊把星船開得更慢更穩了些。

    等江冉玩夠了，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許陽的聲音才從通訊器中傳來。

    “第二個救生囊已經找到了，就在接駁口外，”許陽說，“你去幫忙牽引一下吧，準備好了告訴我?！?/br>
    “沒問題?！苯疆敿磻?。

    一回生二回熟，到了第三回 第四回，那就更是輕車熟路。

    最后一個救生囊停留的位置相對偏低，正好停在了對流層和平流層交匯轉換之處，這里的氣溫也相對偏低，江冉剛伸出手就被涼得微微一顫。

    平流層中幾乎不存在水汽，所以也沒有云，可這里正值交匯處，所以還有些稀薄的云彩漂游著。

    江冉伸手穿過一朵云朵時，感覺自己像是打碎了一捧涼乎乎的棉花團。而成功把救生囊拉回來之后再往下看，方才被打碎的“棉花團”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已經重新軟軟和和地卷在了一起。

    接駁口關閉后，江冉透過上頭一小塊雞蛋大的透明視口向外看去。

    星船已經再度向上方飛去，而停流在氣流層交匯之處的云朵像是碧藍海面中的一個個小島，它們慢吞吞移動漂游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匯聚在一起，什么時候又會分離，最終成為地球上一場清涼的冬雨。

    原來天上的云是這個樣子的。

    江冉感嘆著。

    四個救生囊都已經牽引進船艙里，接下來就可以暫停它們的保護機制，轉而開啟喚醒機制了。

    江冉并不清楚具體的cao作方式，許陽隔空傳話又不方便，他索性把星船調成了自動行駛模式，將線路固定在平流層內，然后離開了駕駛艙。

    許陽剛剛走進船艙正廳就愣住了。

    從監視屏幕上看起來的震撼力遠遠沒有現場親眼看見來得大。四個救生囊整整齊齊擺在正廳內，上頭整整齊齊地用相同的方式捆著繩子，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救生囊上頭的畫。

    江冉用黑色的墨筆在救生囊表面畫了大大的笑臉，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詭異的露著笑容的巨大雞蛋。

    還是被捆著的巨大雞蛋……

    因著救生囊的外殼材料具有流動性的緣故，剛剛畫上去的那個笑臉勉強還有個基本形狀，可畫的早些的已經是徹底扭曲了。更別提頭一個畫的，它整個“雞蛋”上爬滿了黑色的細線，這一瞧像是雕上去的流動花紋一樣。

    許陽僵了好半晌，江冉卻渾然不覺，正興致勃勃地拿著跟拍球給這幾個救生囊拍照。

    也不知道里頭的倒霉蛋都是誰……

    不過不管被染了什么花樣，瞧著好像都不會令正主高興的樣子……

    許陽最終還是走上前，打斷了江冉興致勃勃的拍攝狀態。

    不過江冉也沒有不高興，她已經把照片拍得差不多了，眼下還是開啟喚醒機制更為要緊。

    只見許陽在繩子底下摸索了一番，也不知道擺弄了些什么，那幾個救生囊上頭冒著的橙光又暗淡了一些，然后逐漸轉變成了淡淡的青光。

    “行了，都調設完了?！?/br>
    許陽后退一步，站到江冉旁邊說：“不過大家的身體和各項機能還處在沉睡狀態，需要慢慢適應轉變過后的新環境?！?/br>
    “也就是說，他們還要過一會兒才會醒過來？”

    “沒錯?！?/br>
    “大概要多久呢？”

    “十到二十分鐘左右?！?/br>
    等待的間隙，江冉又繞著幾個救生囊反復打量。

    她覺得自己的作品實在棒極了，等到大家醒來，一定會驚嘆于自己身處的環境之美麗。

    十多分鐘后，左數第二個救生囊最先有了動靜。

    江冉期待地站到了那個救生囊前頭，沒過幾秒，救生囊頂上的白色“蛋殼”緩緩向周圍流動，敞開了一個約莫半人高的開口。

    里頭躺著的是傅柏，他閡著眼睛，覺察到周身的光線和環境變化后，擰著眉頭，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睛習慣了閉合狀態，乍一見著光，還有些不適應。

    傅柏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眼睛，等緩過來一些，才透過指縫往外看，然后就和江冉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傅柏瞬間激動：“你沒事！”

    江冉高興極了：“你也沒事！”

    大難不死，劫后余生。

    這怎么能不叫人激動？

    傅柏太想要擁抱一下江冉了，他幾乎是興奮地彈起了上半身，然而人還沒起來就被彈了回去。

    傅柏：“？”

    他困惑地把視線向下挪，然后就看見了自己胸上捆著的好幾圈繩子。

    這是怎么搞得？

    等等，該不會……

    傅柏頓了頓，疑惑地抬起頭：“這繩子是你……”

    “是我捆的！”江冉興奮不已，“你覺得好看嗎？”

    傅柏：“……”

    還沒來得及說話，江冉扶著他的救生囊轉了小半圈，然后傅柏便看見了旁邊的幾個救生囊，上面整整齊齊的，全是一模一樣的繩子和錯落有致的黑色花紋。

    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正當此時，旁邊的救生囊也開了口。

    傅柏和任夏陽對著彼此胸前的繩子，面面相覷，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